长风楼,是太安城最有名的酒楼。
二楼雅间,宁遗、岳不群和谢十三落座,年过半百的酒楼掌柜就领着三个年轻貌美的侍女走了进来。
掌柜王大富似乎知道岳不群的身份,并不认识宁遗和谢十三,但直觉告诉他,能够与监天司司首同席而坐的人,身份自不会低。此时他的礼节很周到,并没有丝毫怠慢了宁遗和谢十三。
岳不群挥挥手,道:“今日不听琴。”
王大富点头,并无言语,领着三个侍女退了出去。
宁遗看了一眼那三个侍女的背影,含笑道:“原来岳司首还好这么一口啊。”
岳不群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小闲情罢了。”
宁遗自斟自饮了一口茶,笑吟吟地道:“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三个侍女可都是师出江南的艺妓名角,念奴娇、玉翼蝉和醉花阴等名曲,可都是阳春白雪啊,岳司首的这一口闲情可一点也不凡俗。”
谢十三好奇地看着宁遗,“看不出你还懂音律琴瑟。”
宁遗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岳不群,对谢十三笑了笑,摆手道:“班门弄斧而已,不值一提。”
此时,王大富再次出现,领着大厨亲自上菜来了。
满满一桌菜,长风楼所有的名菜都上齐了,再加上九大坛正宗的新丰酒,也算是给足了岳不群面子。
宁遗的嘴可是寡淡了许久,现在也不客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嫌酒楼的漆耳杯太小,喝得不痛快,与谢十三捧着酒坛子哐哐哐直接对碰。
这样一来,旁边岳不群的细斟慢饮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谢十三瞟了他一眼,咕哝道:“喝酒都这么不痛快,像个娘们。”
下一刻,雅间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岳不群身上的长袍微微鼓荡,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十三,眼里似有星辰陨落。
谢十三视若无睹,继续吃肉喝酒,但他身上有强大剑意升起。
宁遗眼珠子转了转,目光扫过两人的脸,忽地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只见石头上有一条条彩色的纹络,十分好看,隐隐透着一股灵性。
岳不群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宁遗含笑将石头递过去,道:“岳司首,你把把眼。”
岳不群握着石头,神色有些激动,惊喜地道:“这的确是凤纹雨花石,而且还是非常罕见的九道凤纹雨花石。”
谢十三淡淡地道:“我听闻,数年前在洛阳城曾有人出天价买走了一块七道凤纹雨花石,这九道凤纹,岂不是更加无价了。”
岳不群脸上的激动迅速敛去,他盯着手里的凤纹雨花石,沉声道:“这九道凤纹雨花石,的确无价。”
接着,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宁遗,欲言又止。
宁遗笑了笑,道:“我也是偶然得到此物,见好看才留下来的,并无大用,既然岳司首喜欢,就送给岳司首好了,权当是我给岳司首的见面礼。”
闻言,岳不群和谢十三都很诧异。
两人都不是普通人,岂会相信宁遗看不出九道凤纹雨花石的价值,不过有些东西,心知肚明就好,不必戳破点明,那样就没意思了。
岳不群似乎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握着凤纹雨花石的手微微颤抖,他突然站起来,对宁遗拱手道:“感激不尽。”
宁遗咧嘴一笑,能够让岳不群欠自己一个大人情,送出一块无价的九道凤纹雨花石,也是值得了。
他站起来,捧着酒坛子对岳不群示意,“岳司首客气了,来,喝酒。”
岳不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也捧起一个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正欲说话,他的眉头却骤然一皱,与谢十三相视一眼后,两人齐齐望向窗外。
宁遗察觉到异常,正要询问,脸上却突然变色,迅速从怀中摸出一节食指大小的白玉,白玉泛着彩光,然后快速扭动起来,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蚕,一边亲昵地蹭着他的手,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
“同心白玉蚕?”岳不群吃惊地看着宁遗手里的白蚕,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是我一个南疆的朋友送的,小白苏醒示警,说明我的朋友来了京都,就在附近,而且还有危险。”宁遗说着,快步走到窗边,焦急地往外看着。
闻言,岳不群的脸色有些阴沉。
南疆,是妖族的地方。人族与妖族向来敌对,如今有妖族潜入京都,身为监天司司首的他应该杀无赦,但此事牵扯到宁遗,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谢十三道:“需要我去带你朋友过来?”
宁遗沉声道:“不,带我过去。”
谢十三衣袖一卷,提着宁遗掠出窗外,化作长虹离去。
岳不群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里的九道凤纹雨花石,一声轻叹,扔下一块金锭,身形一晃,从雅间里消失。
一条幽深僻静的巷子里,身穿绿袍的少女从阴影中现出身来。她一手扶墙,另一手捂着胸口,绝美的脸上神色痛苦,眉宇间凝着一股黑气,胸前的衣衫更是殷虹一片。
哇!她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神色更加萎靡。
就在这时候,她怀中有异动,紧接着,她伸手摸出一节拇指大小的白玉,白玉迅速变成一条白蚕,唧唧地叫着。
见状,她惨白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看起来很凄美,“小白在附近……”
话音未落,她就猛然回头,一个年轻的道士出现在她三丈开外。
年轻的道士脸上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之色,冷笑道:“你怎么不跑了?”
绿袍少女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年轻道士的对手,心里正想着脱身之法。
年轻道士似乎看出绿袍少女的心思,向前逼来,“你身受重伤,还能三番四次施展秘法在我手中逃走,看来你在妖族中身份不低,如果你的血脉足够纯,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绿袍少女连连后退,眼中露出一丝绝望之色。
年轻道士冷笑,祭出一柄剑,剑上有灵符,要将绿袍少女钉杀。
叮!
年轻道士的剑在半空中突然折断,灵符焚毁成灰烬,落到地上。
有三道人影从天而降,挡在绿袍少女前面。
这三人正是宁遗、谢十三和岳不群。
宁遗没有看年轻道士,而是转身走向绿袍少女,脸上露出灿烂笑意,“来太安城都不找我,难道你忘了我这个朋友了?”
绿袍少女倚墙而立,有殷红的血在她胸前滴落,她的眼睛开始泛红,努力地笑着,像是冬日里的红梅,很美,很美。
宁遗的胸膛起伏得很厉害,他保持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走过去,搂住绿袍少女,任由她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任由她的血染红自己的衣衫。
“谢十三,这是我让你杀的第一个人!”
冷冷的声音在僻静的小巷里响起,带着蚀骨的寒意,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谢十三脸色阴沉,看着年轻道士,沉声问道:“你是龙虎山天师派谁的后人?”
年轻道士死死地盯着谢十三,伸出手指着,震惊地道:“你……你是十三师祖?”
闻言,谢十三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喃喃道:“原来,是九哥的后人。”
接着,他回头对宁遗道:“我做不到。”
宁遗一言不发,抱起绿袍少女,缓缓向巷口走去。
年轻道士似乎并没有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眼里还是绿袍少女。
他本能地就想上前拦住宁遗,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一道如毒蛇般的目光盯住了自己。
他猛然回头,一只手掌在他瞳孔里迅速放大,下一刻,他感觉身体被劈成了两半。
这是他意识里最后的画面。
此时,宁遗已经走出了小巷,他并没有看见那一朵在半空中炸开的血花。
绿袍少女看见了,她笑了笑,把头埋在宁遗的胸膛上,无力地合上眼睛。
小巷里,岳不群无视谢十三愤怒的目光,双手插在衣袖里,像个普通的富家老爷,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