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山却不说有何妙策,长叹一声,道:“眼下西安遍地灾民,不知你有什么主意?”关雁鸣有些茫然,道:“我倒不曾细想过,你不是答应陈知府联络些朋友想办法么?”陈万山摇头道:“你也不想想,咱们朱雀堂干的是什么买卖。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替官府做了事,天地会其他弟兄置问起来,该当如何交待?”关雁鸣点头道:“正是正是,董掌门都不愿插手,咱们更不可生事惹祸。”刚说完,又觉不妥,接道:“可是…城内的灾民怎么办呢?咱们帮陈知府其实是帮灾民,天地会虽然反清,但也不该不顾百姓死活啊。”
陈万山呵呵一笑,道:“救灾乃是朝廷大事,自有文武百官出谋划策,再过几日,钦差大臣也该到了,咱们还是做些份内之事妥当。你明天去府衙捐上几千两银子,别超过董裕鼎所捐数额即可。若是见到陈知府,他必然问起我来,你便这般如此说…”当下教了些说词。
关雁鸣听了迷惑不解,道:“眼下民不聊生,百姓饭也吃不上,陈知府若是听了这些的话,岂不生气?”陈万山道:“你就这么说,他越生气越好。去完府衙,你再去趟**堂找董震,就说朱堂主下个月回来,要考考上次教他的擒拿手。”关雁鸣听得迷惑,点头应了。
陈万山又道:“我看你与董震董悦交情都不错,可以找机会好好向他们讨教武功。好了,你先回去睡吧。”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语。关雁鸣本想再问他救果拉的事,但见他似乎极是疲倦,不便再问,只好回房睡觉。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迷迷糊糊到了安宁河边,看见果拉、博星朗在安宁河边游玩,岸上长满姹紫嫣红的小花。关雁鸣大喜,忙跑过去。果拉也高兴之极,迎上来扑在自己怀中。关雁鸣心花怒放,拉着她的手在河边漫步,博星朗规规矩矩在后面跟着。一会儿,关雁鸣编个花环套在果拉头上,只觉她貌若天仙,娇艳无比,忍不住去吻她。突然间,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一头猛虎窜出,一口咬死博星朗;紧跟着雷霆霹雳,乌云盖顶,云端钻出半条青龙,猛的探下龙爪,一把抓走果拉。关雁鸣大惊,大声叫着果拉往前追。青龙潜入云层,片刻烟消云散,四野空寂,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河边大声的喊:“果拉,果拉…”
关雁鸣惊醒过来,浑身湿透,暗叹一声:“幸好是梦,不知是何征兆?”下床来推开窗户,中天一轮圆月,院里静悄悄的。呆了片刻,取出三枚铜钱,合掌将刚才的梦境回想一遍,摇出来个“归妹卦”,九四发动,心想:“九四爻辞曰:归妹愆期,迟归有时。看来能够救出果拉,只是时候未到。”算完之后,担忧稍减,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丝带腕环来,这腕环是当日在翠香楼给果拉磕六个响头之后,果拉送的。此刻睹物思人,柔肠百度,心道:“我与果拉远隔千山万水,书音难达,好不容易梦中相逢,竟也不能始终,果拉,你此刻是否也念着我这天涯占梦人,是否以为我另有系恋而迟迟不至?”
过了良久,回到床上躺下,想起晚上陈万山讲的话来。想着想着,冒出些疑惑:“陈堂主似乎有什么办法能救果拉,但又闪烁隐忍,始终不肯说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琢磨半天,突然想到:“按他的意思,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请董悦去挡李淳云一剑,可又行不通。若是我能学完刀法内外篇,再得到六神斩总诀,那就好办多了。莫非…陈堂主的意思是要我去把总诀搞到手?是了,定是这个意思。董悦是我的哥哥,我内心藏着这层关系,所以一直没想过打他的主意。陈堂主却不知我的身世,而要我去做这等品性不正的事情,又不好直接点破。本以为我也该明白他的意图了,哪知我硬是没有领会。”想到此处,豁然开朗。
睡得片刻,又想起朱赤来,寻思:“师父似乎也有贼心,董悦对他敬重有加,哪会有丝毫的怀疑呢。终有一天,总诀必落他手。虽说师父对我十分器重,日后也必定传授总诀给我,可难保他练成神功,发难我爹。不行,谁都不可靠,这总诀最好落于我手,万无一失。”当下细思谋划计策。
第二日,关雁鸣来到府衙求见知府陈鹏年,一路所遇灾民成群结队,比前几日又多了许多。陈鹏年令人将他带入后堂。待施礼坐了之后,关雁鸣呈上一张九千两的银票,道:“陈大人,这是我朱雀堂对灾民的一点心意。”陈鹏年接过手看了看,摇头道:“我要的不是钱啊。陈副堂主可想出什么良策?”关雁鸣便按陈堂主教的话,说他有些贵客到来,已经启程去了永济。陈鹏年点头道:“想不到他办事如此神速。好,明天晚上就该有音讯传来了。”关雁鸣道:“师父并非是为灾荒之事去永济。”
陈鹏年“哦”的一声,关雁鸣道:“今天一早,院里来了些师父以前的旧交,我本要安排筵席,好好尽番地主之宜,但师父说,在西安找不着个像样的地方招待他们,听说永济有个迎泽山庄,实乃****,已带客人们骑马去了。客人们也都说西安府有清官,城内没几个像样的酒楼,姑娘也不漂亮,吃喝玩乐都找不着地方,另外路也不好走,好几匹马都给崴坏了蹄子。有钱人家的宅院都不够豪华,太差太差。总之,西安城在他们眼中是又破又烂。”陈鹏年脸色大变,道:“好个陈万山,现下灾民饥不裹腹,饿死街头,你不肯出主意也就罢了,偏偏还做这等奢侈菲糜之事,更口出狂言诋毁本府,我看你如何再在西安立足!陈万山还说什么了?”
关雁鸣道:“师父还说,救灾乃是朝廷大事,自有文武百官出谋划策,再过几日,钦差大臣也该到了,我们朱雀堂还是做些份内之事妥当。”陈鹏年怒不可遏,拍桌道:“他娘的!我这些年都瞎了眼!”关雁鸣大吃一惊,忙磕头道:“大人息怒,师父就是这么说的。”陈鹏年大发雷霆,喝道:“来人,把这个小子推出去打三十棒。”
关雁鸣“啊”一声,打个哆嗦,忙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关我的事啊。”心头叫苦:“陈万山,你个龟儿子,原来你害我。”陈鹏年胸潮起伏,道:“先打你出出气,待他回来,一并补上!”两个差役过来架起关雁鸣就往外拖。关雁鸣大喊道:“大人,不关我的事啊。”心头早把陈万山骂了个遍。
刚拖到门口,陈鹏年突然道:“慢着。”两个差役又将关雁鸣拖回来。关雁鸣喜道:“多谢大人,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陈鹏年哼一声,道:“陈万山还说什么了?照原话给我统统招来!”关雁鸣低头不敢说话,陈鹏年一挥手,差役又架起关雁鸣,关雁鸣忙道:“我说我说。师父还说,等回来之后要修栋楼,做成西安最贵最好的大饭庄,免得商贾们到了西安没个好去处,骂起娘来太损大人的脸面。让我问问您能不能给降点税,毕竟这也是替您长脸嘛。”
陈鹏年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茶碗摔碎在地上。关雁鸣打个寒颤,料想躲不脱这顿打了。陈鹏年突然静下来,沉吟片刻,哈哈大笑,道:“好个陈万山!”即令差役退下,拉他过来坐下,亲手给他斟碗茶,道:“我脾气也忒急了些,哈哈哈,雁鸣莫怪。”关雁鸣疑惑道:“大人不…打我了么?”陈鹏年微笑道:“我听万山兄说你的文采不错,你给我写个安民告示,写的好就免打。”
关雁鸣战战兢兢道:“那写的不好呢?”陈鹏年一瞪眼,关雁鸣忙道:“不知大人想出些什么条文?”陈鹏年道:“首先,你要出些灾民须得遵守的条律;其次,本府将设立站点,广征劳力大兴土木。你先写,若有不明的细节之处,再来问我。”关雁鸣恍然大悟,道:“原来大人是借大兴土木之机,使灾民得以生计,不但救荒,还能落下建设之功,妙哉。”陈鹏年道:“这条计策昔年范仲淹就曾用过,我这一急,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哈哈哈,还是你师父厉害。待他回来,你告诉他,本府免你们三年税了,你们只管狠狠的建楼。”关雁鸣忙道谢,陈鹏年又皱眉头,道:“单凭我手上这些钱,只怕兴不了什么土木。”当即叫来几个差役,交给一张单子,道:“按名单把这些阔佬都给我请到醉仙楼,谁不肯来,就说谁家院子太破,该拆了换新的了。”差役领命正要走,陈鹏年又叫住他们,道:“也别吓住他们了,就说但凡今年兴建宅院、新楼新铺子开业的,一律减税。明年起课以重税。欲知其祥,到醉仙楼来。”差役们纷纷去了。
陈鹏年叫关雁鸣到书房中去写公文,叫个丫头过来磨墨,然后穿戴好官服,令人备轿出去了。关雁鸣苦思半晌,不知如何下笔,心想:“若是博星朗在这就好了,他平日最爱琢磨这些律法公文。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问问小叔这些东西。”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门口一个差役却不让走,须得他写完公文交卷才行。关雁鸣说要先出去体察民情,否则无法写出。差役怕他不回来,便跟着他一道出去。
两人上街四处转悠,尽见饥民满地,不乏老弱妇孺,衣衫褴褛,孩童则**全身,骨瘦如柴。树木枝叶已被捋光,一些树皮已被剥去。大批饥民聚集在一些破房、巷子中,腐酸之味刺鼻难闻,有些早已饿死,横尸墙下。关雁鸣转了大半个古城,身心俱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