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阳初生,两人登上太祖峰。太祖峰三面环山,一面傍水。北后方又连拔数峰,群峰之间烟云缥缈,笼罩着一片片苍翠树林;远山重叠而来,太祖峰头高耸,两脚伸展宽松,稍稍拱曲,真当是来龙平正,过峰束气,尽收天下灵秀;南面更临一个翡翠湖泊,倒映群山碧空,藏精蕴势。秦梅雪和关长水自峰间俯瞰去,只觉风景秀丽,宛如画卷。
两人直上峰顶,在一处悬崖边停下。旦见峭壁悬空,乱石凌空斜伸,雄伟森严;绝壁岩缝中,一棵棵古松咬住岩石,苍劲挺拔,气势雄奇。关长水看了片刻,只觉头晕目眩,毛骨悚然。秦梅雪道:“这就是我爹和剑皇李淳云决斗的地方。咱们看好了位置,一会儿下谷底找反呤刀。”关长水吃惊道:“这......怎么下得去?”秦梅雪笑道:“你真当从这里下去呀,咱们先看好这个位置所在,从别处绕下去。你饿了吧,咱们先吃点东西。”关长水稍稍放心,解下包袱,取出食物和水,与她吃了。
吃过之后,两人寻道下谷,因秦梅雪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故而每逢险峻处总得另寻道路,直到午后,两人终于到了谷底。谷内古树盘枝,奇花绽放,石溪相间;抬头仰望去,见万山叠翠,云雾迷漫,只觉山静水幽,冰凉清爽。走到一块巨石边,秦梅雪道:“应该在这附近,咱们仔细找找。”关长水仰头望着峭壁发呆,半晌道:“若是太祖峰突然塌了,你我该怎样才能逃脱?”秦梅雪不禁一笑,道:“你这个人有些痴,快找吧,别杞人忧天了。”
两人分头四处仔细搜寻,过了一个时辰,两人一无所获,累得精疲力竭,又会在一起来喝水吃东西。关长水往石头上一躺,道:“我先睡会儿。”刚躺下,秦梅雪低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先躲起来。”关长水立即起身道:“是么?我怎么没听到。”秦梅雪拉他闪在巨石后面。关长水这才隐约听到西边的丛林里有人说着话走过来,似乎是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走到方才关长水躺的石头边停住,听得那女子道:“都找两天了,会不会被人捡走了,咱们回去吧,我不想再睡溶洞了,里面寒气彻骨,半夜的时候我老觉得还在昆仑山,总梦见师父把我抓回去,我......我心头好害怕......”那男子柔声道:“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关长水心头一惊:“这个声音......莫不是滕蛇堂主史冥么?他竟也来了,不妙啊。”秦梅雪却一喜:“四哥也来了。”便要走出去相认,刚走出巨石半侧身子,见史冥正搂着个白衣少女亲嘴,稍犹豫,又退回来。
过好一会,那女子道:“史大哥,我偷了师父的鬼王花种子送给你,现在又跑出来与你相会,你说师父会饶恕我吗?”史冥道:“会的,你是他的爱徒,他会原谅你的。咱们回洛阳去,请我大哥出面,到玉虚峰正式向你师父提亲,以我六神门的名望,你师父至少不会为难咱们吧。”女子轻声道:“要是这样最好了。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从没做过违逆他的事情,想不到为了和你在一起,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史冥道:“我能遇到你,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五弟在昆仑山上遇害了,师父也不及我带种子回洛阳竟已逝世,终究晚了一步。老天真会造弄人啊,咱们要好好保留这粒种子。”女子道:“当**就是及时赶回洛阳,也来不及救你师父。这鬼王花种子需要种在埋有死尸的土里,经过半年左右方能生根发芽,它吸食尸气,长成一朵花苞。要让花苞开放,还需以鲜血浇灌,使它获取血气,催开花瓣。之后吸纳天地灵气,凝成一颗紫珠,这紫珠才有起死回生之效。”史冥叹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你当日怎么不告诉我这些?”女子道:“我先前也不知道,师父发现丢了种子之后才这么跟我说的。”
两人半晌无语,关长水和秦梅雪在巨石后面静静听着,心头皆想:“这会儿多半又在亲嘴了。”
女子突然道:“你看那是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关长水和秦梅雪都悄悄探出头去偷看。女子偎依在史冥怀中,一手指着上方的山崖。
史冥看去,见山崖上二三十丈的地方有一团亮点,熠熠生辉,道:“莫非是什么山间奇宝?”女子道:“可能是你要找的宝刀呢,说不定宝刀没有落到谷底,而是给山石挡住,插在石头缝隙里了。你看这会儿太阳偏西,阳光斜照过去,刀面反光下来了。”
史冥精神一振,喜道:“定是如此!薇薇,你真聪明。”说罢,在地上捡了块拳头大的圆石,深吸口气,朝前跨出一步,猛的将石头掷出。呜的一声,石头疾若流星,直赶亮光之处。听得“当”一声,亮光消失,片刻,一柄大刀翻落下来,当的又一声,碎裂一块石头,直插入地下。史冥喜极,拔出宝刀,仔细端详。关长水在后面偷偷看到宝刀,见宝刀与父亲铸造的那把一模一样,往事浮上脑海,心中一痛。
史冥观摩宝刀片刻,道:“我虽是滕蛇堂主,这柄反呤宝刀却从没碰过。此刀刚猛雄浑,削铁如泥,真不愧是我门镇山至宝!”忽觉宝刀一端变得奇重,一端变得奇轻,自己生出一股力道,从手上翻落出去,当一声掉在地上。史冥微惊,心头发毛,奇道:“这宝贝莫不是有灵性,知道我不是掌门人,不让我碰?”又捡起来,片刻,刀上又生出一股力量,朝后端压来,史冥忙把它放在地上。
薇薇奇道:“史大哥,怎么了?”史冥抓抓脑袋,道:“也不知为何,这宝贝不听我使唤。一拿到手里,一百多斤的份量好似游走不定,不是往前就是往后,里面好像装着水一样。难怪大哥嫌仿铸的那把刀没有灵性,想来此刀须得学到本门刀法内篇才能运用自如。”
关长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父亲用最硬最重的玄铁合金材料只铸出此刀一半份量,此刀必是以汞液注入中空,却又没有注满。汞液本就比寻常金属重出一倍,用刀之时,汞液来回流动,再由高手配以精妙刀法施展,自是变幻莫测,难以克制。”
秦梅雪早欣喜不已,正要出去相认。突然破空之声大作,史冥横刀一挡,当的一声,碎石飞溅。史冥一把将女子扯在身后,喝道:“何方高人,为何暗算?”
林中飞出一个蒙面人,身材伟岸,也不答话,直取史冥。史冥沉刀以待,猛的一刀劈下。来者双掌一合,空手入白刃,竟硬生生夹住宝刀,运劲一推,刀柄撞在史冥胸口,史冥浑身一震,宝刀脱手,向后摔出。秦梅雪大吃一惊,以史冥的武功,放眼江湖,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竟只一招便输给此人,此人武功之强,委实可怖。史冥惊道:“你是......害死我五弟的凶手......”来者不答话,转过宝刀,朝史冥劈下。薇薇一声惊呼,扑过去抱住史冥。关长水在巨石边偷看,心中道:“报应来得好快,你当时也是这么劈我爹的。”
刀尚未劈下,来者猛然回身闪开。原来是秦梅雪手持一根木棍从后面刺到,这一棍凌厉无伦,激得气流作响,直取敌人脑后玉枕穴。史冥道:“嫂子,你也来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快闪开!”秦梅雪一棍刺空,道:“四哥,我来助你,咱们为五哥报仇。”说罢,一棍直刺敌人咽喉。
来者却似乎不愿与她相斗,待木棍刺到,屈指在棍端一弹。秦梅雪顿时气血翻腾,站立不稳,向后摔倒,腹中剧痛,汗如雨下,再也起不来了。史冥站起身,喊道:“嫂子,你怎样了?”秦梅雪道:“四哥,你们快跑,此人武功不在我爹之下,咱们斗不过他。”又对来者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本门有何怨仇?”
来者一言不发,纵身又劈史冥,他劈时尚在半丈之外,刀招极快,步伐更快,待刀劈到一半时,人已在史冥面前。史冥欲躲不及,大惊失色:“我命休矣,死不瞑目。”薇薇突然扑在史冥怀中,欲挡他此刀。来者猛的收刀,立着不动。史冥抱着薇薇道:“薇薇,你命也不要了么,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薇薇低声哭泣,道:“我不知道。”
来者身体微微发抖,突然一掌轻飘飘的拍出,正中薇薇后背,又提刀转身,片刻消失在丛林中。史冥看这一掌似乎没什么力道,但见薇薇脸色苍白,急道:“薇薇,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薇薇慢慢道:“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知道了......”史冥道:“是谁?你有没有觉得痛?”薇薇却慢慢闭上眼睛,道:“史大哥......你送我回昆仑山好吗,我好困......”
史冥只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凉,心知不妙,急道:“薇薇,你怎么了?你说话啊。”薇薇靠在他胸膛上,似乎睡着了。史冥神色大变,眼泪立刻滚下来,道:“薇薇,你别死,你千万别死啊......”薇薇的身体却越来越凉,渐渐冰冷起来,竟好似寒冰一样,肢体却依旧柔软。史冥心头奇怪,猛然想起一事,道:“莫不是中了早已失传的太阴散手?”
一旁关长水已搀扶秦梅雪靠在石头边,给她推摩天柱穴和三阴交。天柱穴在后颈凹洼向下半寸之处,三阴交在脚踝内侧沿骨向上三指宽处,对孕妇皆有安神顺气之效。史冥乍一见关长水,心头一凛,待见他相助嫂子,这才放心,略有感激,也不说破关长水,抱着薇薇走过来,道:“嫂子,你怎么样了?”秦梅雪道:“以后不要叫我嫂子了,还象以前一样叫师妹。”
史冥见她神色黯淡,心头猜了个大概,不好多问,道:“师妹,你怎么也来了?”秦梅雪见他怀中的女子一袭白衣,冰肌玉肤,蛾眉清秀,长长的睫毛上犹挂湿泪,此刻闭着眼好似睡熟的孩子一样,问道:“四哥,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也不告诉我一声。”史冥轻轻摩挲她的发丝,道:“她叫萧薇薇,是我连累了她,当初真不该遇上她。我先带她回昆仑山,她师父是鬼宿居士箫洞天,不知有没有办法救她。”
关长水在一旁道:“她中了太阴散手,全身经脉布满冻气,自身元气已被封存,若无救治,从此长眠不醒。”史冥诧异道:“你也知道?有什么救治办法么?”关长水道:“以前在武夷山听求剑人说过。”史冥听得武夷山三字,低下头去。
关长水又道:“除非有人会太阴散手,吸出冻气,再服一济火燥汤药,便能醒来。未得救治之前,每三日灌她喝一次补品。”史冥忙道:“你可知当世谁会这门功夫?”关长水摇头,道:“不知,即便知道,也是不会告诉你的。”史冥无语。
秦梅雪道:“四哥,我陪你一块儿去昆仑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反呤刀被这个恶人抢走了,到昆仑山说不定还能寻到些线索。”又对关长水道:“我看你不是坏人,也跟我们一道去,你既是大夫,一路上薇薇姑娘由你照看。你若敢做什么手脚,我定取你性命。”关长水心想:“我若是不去,报仇的指望更加渺茫,如此正和我意。”当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