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脚下,两匹马儿在小河边啃草,不远处的树阴下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少年拿起水壶喝口水,道:“雁鸣,咱们上路吧。”二人起身,牵过马儿,正要上马,忽然听得有人在后面喊道:“关雁鸣,博星朗…”两人都惊奇万分,忙回头去看。不远处跑过来两人,都背着行囊。关雁鸣认出是张大贵和张大富兄弟,高声道:“大贵、大富,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富大贵兄弟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张大贵道:“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们,周老师与成都锦官书院的程培兰先生是旧知,写了书信介绍我们去借读几个月,正好参加今岁秋闱**。昨天一到这峨眉山,哥哥非拉我去游历游历不可。我们刚才在镇子里就看见你们了,叫你们也没听见。”张大富道:“你们要去哪儿?也去参加乡试么?”
关雁鸣喜道:“我们打算先去洛阳,也路过成都,咱们一块儿走吧。你们此去必定中举,最好考个解元回来。”张大富笑道:“雁鸣哪里话,天下才智多的是,我们不敢想什么解元,只要上榜就心满意足了。”四人结伴而行,关雁鸣知他们俩手头盘缠不多,每到花钱处总抢先一步,弟兄俩心头感激不尽。待到了成都,四人喝顿酒,关雁鸣和博星朗辞别了继续北上。天公不作美,赶上暴雨连连,又走错路线,直至半个月后才越过秦岭,一路所遇之人口音及饮食风味大变,不多日,两人已进入西安,都感新鲜稀奇。
傍晚,两人找客栈住了,放下包袱,喂饱马,到街上闲逛。这西安城同安宁镇一样,也是正南正北走向,但比安宁镇大得多;许多城楼、街道也跟安宁镇类似,却更加繁华热闹十倍。关雁鸣逛了半天,道:“怎地不见个茶馆好喝喝茶?”博星朗也没见茶馆,道:“怕是这儿的人不喜欢喝茶,不如咱们买点瓜果回去吃。”关雁鸣点头,瞧见一排店铺前摆着不少瓜果在卖,便走过去看,挑了些桃子,总共二十个钱。博星朗付了钱,正要走,摊主拉住他道:“总共十两,你给这点儿就想走啊。”博星朗道:“不是二十文么,一斤五文,四斤二十。你算错了吧?”摊主道:“一斤五文,四斤十两,你欺我不识数么?”
关雁鸣正要说话,身后忽然拥过来五六人,两个赤膀的站在边上玩弄瓜刀,他心知遇上了地头蛇,便摸出十两银子扔在案上,道:“是十两没错,博兄,你算错了。”拉起博星朗便走。摊主哼一声道:“算你识相…”博星朗奇道:“我怎么错了,不是四斤…”关雁鸣道:“错了错了,咱们回家了。”使劲拽着博星朗快步离开,走出街口,才与他说明细节。博星朗发愣一会儿,骂道:“***。”关雁鸣见他郁闷,宽心几句,拉他上一家饭馆吃饭。
坐下要了酒菜,待要主食时却没有米饭,只有面食,两人都不要了,各自再要根烤羊腿。过一会儿,对桌来了个灰袍中年,中等身材,一头红发,眉毛却是白的,直入云鬓,面中含威而不怒。关雁鸣暗忖:“此人长的稀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用手轻轻拨弄一下博星朗的眉毛,低声道:“你背后这人的眉毛可比你的长多了。”红发人似乎听见了,抬头看过来,眼光冷冷。关雁鸣赶忙低头吃饭。
红发人要了一碟花生一壶酒,慢慢品味,眼睛却望着窗外,有些恍惚。旁边一桌坐着七八个汉子,都穿着一色的蓝褂子,边喝酒吃肉边谈论着南北见闻,听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听得一个瘦子道:“听说咱们的老板要换人了。”几个忙问道:“真的假的?”一个道:“去年洛阳不也来人说要换走张老板么,最后还不是没换。”瘦子道:“这次不单咱们同祥福要换,听说东街的百济庄也要换。”众人忙问:“消息可靠么?”瘦子喝口水,神神秘秘道:“前阵子广州朱雀堂的陈万山副堂主回洛阳探亲还记得么?”关雁鸣和博星朗听得朱雀堂三字,精神都是一振,留心细细听来。
众人都点头,一个道:“咱们青龙堂主不还请他到百济庄喝酒么?他还传了一手新近创出的武功给咱们堂主呢。”瘦子道:“对,自从朱雀堂主朱赤率众离去,宣称脱离本门之后,二十年来再没跟本门打过交道。陈副堂主此行算是开了先例,又传董堂主武功,显是想与本门重新修好。”一个呵呵笑道:“这武功的事情只有堂内弟子才清楚,咱们只是干活的伙计,关心这作屁啊。”另一个道:“看你鼠目寸光,要是两方修好了,把咱们同祥福的布匹卖到广州就方便了,咱们挣的不也多了么?”方才那个道:“要说我鼠目寸光,你半寸也没有,我看是他们想把东西卖到西安来还差不多。”
瘦子摆手道:“管他谁卖谁,不过陈副堂主回广州之后,把朱赤堂主也请来了。前些天在玄武堂请吃酒,这两天已经到西安来了。”众人“哦”的一声,瘦子又道:“我听堂内的弟子说,董堂主准备把咱们同祥福和百济庄送给朱雀堂。朱雀堂多半另外安排人过来接管。再过几天,朱赤堂主还要去洛阳与董掌门见面呢。”一个道:“他们原是师兄弟,这二十多年的,就算有什么过节也该消了,毕竟弟兄感情还在嘛。”
瘦子道:“说得是,最近玄武、勾陈、**三位堂主都赶回洛阳了,就缺滕蛇堂主没有回来。听说他与董掌门的夫人已经在昆仑山上住了二十年,一直不肯下山,就连董掌门亲自上山也请不回来。”
一个道:“好家伙,该不是两人好上了。”瘦子摆摆筷子,道:“滕蛇堂史堂主乃是当世少有的豪杰,众口皆碑,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情。你这话要是让镖局的弟子听见了,还有命活么?”大伙不再言语,低头吃饭,一会儿,那人低声又道:“说不定董夫人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勾引史堂主呢?”
关雁鸣听到此处,热血上涌,起身走过去道:“董夫人秉节持重、温良慈爱,乃是人人称道的江湖女侠,你们几个在放什么屁!”众人一惊,见关雁鸣身材高大,背后还有一个粗壮少年,只怕是本门习武的弟子,心头害怕,一个一个惊惶失措,逃出门去。小二大喊还没付账也追了去。关雁鸣回来坐下,气呼呼叫结账。对桌那位红发人起身丢块银子在桌上,朝关雁鸣微微一笑,出店去了。关雁鸣看他一眼,叫博星朗一道回客栈睡觉。
次日晨,两人吃过早饭,关雁鸣见博星朗心情沉闷,道:“博兄,在想什么?还为昨天买桃的事生气么?”博星朗摇摇头,半晌道:“我是在想咱们不会武功,就算是到了大悲岛又怎么救主子呢?”关雁鸣听了,也是一阵茫然,道:“我也发愁呢,咱们去了只有找到岛主,向他说明原由:一来咱们没有什么神功秘笈,是他的两个徒弟胡乱行凶;二来果拉是杨祖师族人在世间的最后一条血脉,岛主既然曾是祖师的弟子,应当顾念这层渊源。我想这大悲岛岛主乃是一代武林宗师,就算存心袒护弟子,应当不至于加害果拉和咱们。说不定岛主贤明,明白了事由,还会盛待咱们呢。”博星朗道:“若是岛主倒行逆施,偏偏不分是非,又该如何呢?”
关雁鸣被他问得也没了主意,抓抓脑袋,道:“我别往好处想,你也别往坏处想,先去了再说。”博星朗道:“到了洛阳,你先去六神门认你爹,你把咱们的难事跟他讲讲,你既是他儿子,他必定出面帮助咱们。”关雁鸣顿时犯难,原本他早也想到这个办法,但一直没有说出口来,因为在他心底是极不情愿与这个爹相认。他犹豫片刻道:“我想先认我娘,我娘既然还在昆仑山,那咱们先上大悲岛看看情形,若是实在不好办,再回来认这个爹,请他帮忙。”
博星朗有些失望,又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咱们一会儿就出发吧。”关雁鸣低头想想,道:“六神门**堂就在这西安城里,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只远远看一眼就好,然后就出发。”博星朗想起**堂董震在山沟中叟帅埋伏的事情,不禁一笑,道:“好,说不定能遇上你亲哥哥。”
两人到街上打听找去,拐了七八条巷子,转入一条分外拥挤的街道,到了一座高墙大院前面。院门门额上一块巨大牌匾,黑底金字,书着“**堂”三个大字,苍劲古朴,笔力不凡;门口蹲着两尊汉白玉老虎雕像,甚是威猛;大门敞着,进进出出车马不息。关雁鸣站在门口望了片刻,大门里走出一个汉子,腰别大刀,喝道:“看什么看,快滚蛋!”博星朗忙拉关雁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