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房内收拾妥当,处理掉早已没了药味的澡桶,段德在前堂结了银钱,便前往城西的坊市去。
安邑离西城郡还须要走上十日才能到,如今他时间已是紧迫,便打算去寻辆马车,好节省些时日。前段日子他为了躲避追兵,专门找些偏僻的路径,此时到了西城郡里,便不必那样小心翼翼了。
到了坊市里,马车倒也好找,不过车主却要再等上几人才肯走。段德也不多说,随手掏出一块银子,那车主便笑嘻嘻地接过,驾了马车拉上段德便朝安邑进发。
若非克王被文宗囚禁,加上左千愁带着军队四处围杀那些参与刺杀段德的江湖门派,使得克王的势力大幅收缩,段德也不敢如此在西城郡大摇大摆的露出痕迹。他料想自己失踪后文宗肯定会派人寻他,此时露出行踪,也是为了让那些寻找他的人得到些消息传回京里,让他父母安心。
去往安邑的路上,时不时会碰到些人马往西城郡去,段德瞧着那些人的行装,多半都是武林中人,想是应那度厄寺之约,前去西城郡共抗宁国武林的。
段德藏在车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琢磨悍体诀,很少露面。这样行了五天左右,段德便到了安邑。
安邑与南方番族部落的领地接壤,百年前不过一个小小村镇而已。后来齐国与南边通商后,安邑作为两边行商的必经之路,逐渐繁华起来。现如今已经是南边茶叶、铜铁及大齐瓷器、丝绸等大宗货物的集散之地。也是因为如此,那陆宁云才会千里迢迢从东山郡一路走来,倒卖货物,以帮助家中度过危机。
大齐朝皇族段氏,在起兵前便是商家,因此齐国建立后,对行商之事倒是没有宁国那边般多加约束,反而是各种鼓励。当然,齐国对行商所抽的税金也就更多了些。
段德初到安邑,来不及休息,便四处打探东山郡去往安邑路上的情况。这安邑既然是通商的必经之路,那安邑城四周各处便藏了大大小小数不清楚的山寨,做些剪径之事。
段德打听了一圈,没怎么见到从东山郡来的行商,倒是对安邑以东的路上大致有了些了解。那条大路附近山头林立,大小山寨竟然有六家,叫段德听的头疼不已。
这也难怪,匪盗之患不论何时都一样,杀掉一批立马就会有第二批起来。齐国境内行商众多,匪盗也就相对更多些。不过齐国为保地方安宁,对这些匪盗也多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们打劫不伤人命,便不会多加追究。这样百多年下来,齐国的匪盗都似是关卡一般,只要商队付了买路钱,一般不会多生事端。对行商而言,这些买路钱都会算到自己货物的本钱里,到时候自然是买家来付,更是习以为常。
由于时间不多,段德也无法按照原计划一家家去探寻,便想了个守株待兔的主意。反正东山郡此时根本没有行商进入安邑,那陆宁云肯定还是在路上。
拿定主意,段德买了些干粮便徒步走出安邑,原本他是想买匹马骑骑,又怕自己一个孩童骑马出城太过招摇,多半半道上便会碰上打劫的,多是麻烦,便打消了念头。
从安邑出来,往东行了三日,段德好容易走到了安邑与东面峡县交界的地方。一路行来,商队众多,毛贼也是多的不行,段德走的倒是不怎么累,反而是装成一个小泼皮一般的孩子累的不行。
好在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段德随意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了下去,望着东面心道:“陆宁云呀陆宁云,王爷我为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看你怎么报答我。”想到得意处,这厮竟然流出了口水,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白日梦。
交界的地方倒是没见到强盗的哨探,正好方便了段德。段德在路边停了两日,却未见到东山郡远道而来的商队,倒是其他附近的地方商队车来车往热闹非常。
不过段德也不急,只是躺在那里假装睡觉,来人了看一眼,无人的时候便琢磨悍体诀和偷天门的武技,过的倒也自在。这也得感谢他后世的经历,要不然这么一个娃娃大冷天的怕是吃不得这种苦头。
又过了一日,段德已是彻底熟悉了突破后悍体诀带来的新力量,他如今手上的力道已是超过千斤,活脱脱的一个人形怪物,早已出了正常人的范畴。便是一流高手,全力出手也最多是千斤巨力了,何况段德只是靠着自身力量而已,完全没有内功辅助,根本没有平常高手内力耗尽之忧,到时与人争斗,就算势均力敌,拖也能把敌人拖死。
正兴奋间,东边远远的过来了一个商队,阵容庞大,光是前面的护卫就不下三十人,后面运送货物的车辆也足有二十多辆。段德远远的便看见车队最前面飘着两杆旗,其中一面上大大的写着一个陆字,心中大喜,看样子是陆家的车队到了。
来的正是陆家商队,远从千里之外的东山郡而来。陆家本是东山郡望族,可自从二年前陆家老爷子过世后,主家便只剩下陆宁云和她的母亲陆惜月孤儿寡母两个人,一个男丁也无。陆家其他分支见此,便纷纷盯上了老爷子留下的万贯家产,一个个想方设法的从主家捞钱,如狼似虎一般。陆惜月一个妇道人家,左挡右支的独自撑了两年,本来还尚有起色,奈何本家的产业突然遭人算计,且对方身后的势力深不可测,最终丢了自家所有的矿山,没了原料,陆家的兵器坊便岌岌可危。
陆宁云虽年仅十五,这两年多却经受了大风大雨,如今更是已经可以勉力协助母亲打点上下。此次年关将近,母子二人合计一番后,咬牙来个破釜沉舟,将兵器坊内的各种存货取了出来,让陆宁云到安邑倒卖,再换回些铜铁原料来,好度过眼前难关。
可这也是饮鸩止渴之法,东山郡与安邑相隔千里,即便安邑的铜铁要便宜许多,可一路上的买路钱便较往常要多耗去不少,即便顺利将材料运回,也顶多还有半成利润可图,对于陆家兵器坊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解不了近渴。
眼看着就要到安邑,陆宁云心中不免开始紧张,想着一路的艰辛,最终还是将要安全的抵达目的地,陆宁云收拾心情,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苦的。
车队不紧不慢的前行,在镖师的环护下,有序地前往安邑。
段德躺在路边,等车队过去了,才远远的跟在后面,即便如此,陆家车队殿后的镖师还是多增加了几人,不时看着段德,小心防范。
陆宁云雇佣的镖局,乃是赫赫有名的无畏镖局,开遍大齐境内,与宁国内的武威镖局并称当世双镖。即便是后世,这镖局也是鼎盛之极,生意火爆。而眼前陆家这趟镖一共有六十多名镖师看护,加上趟子手等有近二百人,看来陆家这次真是下了大本钱了。
天快黑时,车队停了下来,安营扎寨,挖土填灶。段德见车队停了,他自己便随意找了棵树,跳了上去,假寐起来,却没有急着去见陆宁云,却是因为这厮等着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而已。
车队晚饭后,嘈杂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段德此时却打起了精神。若是真有匪盗前来,今夜就是最佳的时间,过了今晚,离的安邑就太近了,大群的盗匪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在安邑城边上聚众生事。
可惜等了很久也未见盗匪出来,段德一宿没睡,此时正有些瞌睡,正打盹间,却猛地听见马蹄声响。
来了!段德精神一振。远远望去,只见一队队盗匪如神兵天降般从道路两旁涌了出来,眨眼间便将陆家的车队围了起来。车队人马此时也是惊醒过来,连忙结阵迎敌,但细瞧之后又寒了胆子。
原来这伙盗匪居然有三百多人,此时已将陆家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宁云此时也在车中起身,从车窗中偷偷望出去,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自家营地,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心中开始紧张起来。
待得两方人马安静下来,一把爽朗的声音响起:“不知是西城哪路英雄到此,在下无畏镖局东山分铺总镖头李恒山有失远迎!”
这李镖头说的仔细又客气,哪知对面几个为首的盗匪却嗤之以鼻,嘿嘿笑道:“管你哪里来的,且先交了贡银再说!”
那李恒山听得盗匪索要银钱,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只要是要钱的,都好解决,当下只见他一挥手,身后便有一名镖头托了只钱袋出来,李恒山看了一眼,示意那镖头将银子送上前去,他自己又拱手道:“各位好汉,道上的规矩咱们明白,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待日后回东山郡时,我们还有礼物送给各位。”
李恒山嘴里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匪盗群中的一个人,此时见那几个匪盗将银子拿了便送到身后,正是李恒山一直注意着的那位,显然那匪首便是藏身在人群中。
那匪首瞧了眼钱袋,点点头,却不说话,接着便有人喊道:“东山郡的爷们!你们做的什么行当,咱们不清楚,但这贡银我们却要跟你们的货对上号才行,我们大当家想知道你们这买卖都是些什么?咱们十里抽一,多一分不要,可若是少了一分,你且问问咱兄弟们干不干?”众匪听了闹了起来,齐齐喊道:“十里抽一!十里抽一!”
李恒山见状,面色未改,只是哈哈一声长笑,大声道:“笑话!李某人在这道上混了二十多年,却从未听过什么十里抽一!”接着,李镖头将腰刀一扯,仓啷一声亮出宝刀,喝道:“想要坏了道上的规矩,且问过李某手上这把刀!”
见李恒山亮出了刀子,四周的匪盗们便开始叫骂起来,将手中早就出鞘的兵器挥舞起来,眼见就要冲杀过去。此时匪群中猛地一声大喝:“都给老子停下!”却是一直隐藏在众人中的匪首越众而出,驱马来到李恒山身前三丈处。
众匪盗此时息了声,而对面原本都擎出兵器的镖师们仍是摆好了架势,以防那些匪盗冲出来。
只见那匪首一张黑漆漆的脸庞,颧骨高耸,两条窄长的眼缝中不时透出精光,下巴上留着一丛硬茬茬的胡须,手中更是提着一根较平常更为粗大些的狼牙棒,叫人望而生畏。
只见这匪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车内的陆宁云见了更觉害怕。那匪首笑完,冲李恒山道:“我纵马寨在这安邑方圆百里之内就是规矩!给你们十息时间,将货物打开来让爷瞧瞧,看完之后咱们一拍两散,若是不然,叫你们知道大爷我手中铁棒的厉害!”
段德远远听了,却只觉这股盗匪非同寻常,一般的匪盗收了银钱便会让路,今日这群人马却要查看货物,果然前世陆宁云没有说错,这群盗匪另有他图。正猜想间,那李恒山冷哼一声,大声对着前方道:“这位当家!”等匪盗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李恒山忽地一笑:“吃李某一刀!”
话音未落,手中大刀便一挥而出,直杀向那匪首座下的马腿,那匪首显然没想到李恒山如此做法,措手不及下来不及格挡,胯下宝马的两条瞬间便被李恒山扬起的刀气削了下去,不过虽然那马儿哀嘶一声倒了下去,匪首却用手中狼牙棒往地上一点,腾身起来,只听他在半空中大叫:“给老子杀!”
其实不用他喊,早在李恒山出刀之时,他身周的一众镖师已是冲了出去,速度快的早已经如李恒山般砍下了几条马腿。
那些盗匪显然都没想到这些身处劣势的镖师们如此胆大包天,说打便打,一时间被砍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段德见李恒山出刀干脆利落,心中大赞,却仍呆在树上,并未动作。
李恒山一刀建功,脚下也不慢,一个纵身便跃到半空,往那正落到地上的匪首就是兜头一刀。那匪首急忙挥棒抵挡,却是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被李恒山一刀砸的倒退数尺。
那匪首气的哇哇大叫,一棒将身旁一名碍事的盗匪砸的远远飞出之后,与攻上来的李恒山战在一处。
那李恒山显然技高一筹,一把刀使得犹如怒蛟出海,上下翻飞间更是带起一片刀气,只杀的那匪首左挡右支狼狈非凡。
好在匪盗中十几人见自家首领吃瘪,躲开攻来的镖师,纷纷去援,几个镖师好手竭力纠缠,奈何人数太少,还是让三人冲了出去,与匪首一同齐战那李恒山。
李恒山大声叫好,却是丝毫不惧,刀柄在身前一转,就是一招横扫千军撒了出去,刀气荡漾间,来援的三人竟然被这一刀挡在五尺开外,跟着李恒山舍了那匪首,揉身便是纵到那三人中间,大刀开合间便将其中一个矮胖的盗匪拦腰斩断,吓的其他二人远远躲了出去。
那匪首提了根狼牙棒,此时却因没了马匹,挥舞起来费力许多,一时竟然追赶李恒山不及,眼见着自家的老五眨眼间做了刀下亡魂,直气的目眦欲裂,大吼着冲过来与李恒山交上了手。刚逃开的二人见李恒山被缠住,也是跟着冲了上去,四人战作一团。
此时镖局一方人数上的劣势开始慢慢显现,好手身边都是围了几人,就连李恒山也被缠住,一时不得脱身。
不过好在刚才一番突袭,盗匪中也被砍翻了四五十人,双方一边武功高强,另一边却占了人数优势,竟是战了个旗鼓相当,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