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柳一物不去查探,但时候到了,该出现的记忆总会出现。
比如说方一从后门进来,柳一物便记起少年今日上山砍柴回来晚了,走过眼前这些既熟悉又陌生低矮房舍,将背篓斜靠在一处最为破烂的屋舍墙角。
当然,陌生是对于柳一物,熟悉,是对于少年。
在柳一物印象当中,柳府绝不可能有如此简陋的屋舍,而对少年而言,三年前恐怕也是如同柳一物这般想法。
推开房门,狭小的房间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而当中也只是摆放着一块硬床板。柳一物轻车熟路地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又将身上血迹清洗干净,这才重新走出来,坐在墙角边。
期间,柳一物完全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有半分控制,仿佛一切都是潜意识的举动。
“劈柴么?”柳一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这架势便知道少年要将这一筐木柴全部劈了。
于是,闲得无聊地柳一物便任由双臂动作,而神念却尝试扩散到整个柳府。
“嘶…”不过下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柳一物不禁摇头苦笑,“忘了我如今是一介凡人,承受不了这神念,要是再这般下去,没等凝出法力,自己倒可能先将自己玩死了。”
“一物!回来的这么晚啊,天都黑了,你快歇着去吧,劈柴我自己来就行。”正自言自语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抬头一看,见一名同样打扮,但却比柳一物壮实一些的少年快步走来。
“不用,你歇着吧,不是感风寒了么?”柳一物脱口而出,像是之前便准备好了一般。
当然如此,当这少年一出现之时,关于其的记忆便是自行涌上心头,柳二虎,自己的好兄弟,货真价实的柳府杂役。
“恩?货真价实?”柳一物一愣,杂役还货真价实?什么意思?
“不用不用,”二虎走上前来,从柳一物手中拿过斧头,“你这小身板,让你替我上山就已经累得够呛了吧?赶紧去灶房帮忙吧,听说来大人物了。”
“哦哦,好好好,那…你自己慢点啊。”又是脱口而出,柳一物不禁无语,这狗腿模样,什么大人物用得着如此慌里慌张的。
“你快去吧,这柴也要快点劈完,等着用呢。”二虎快速摆了摆手。
灶房距离少年与二虎的住处有些距离,不过算不上太远,同样位于后院。
老远便听见灶房之中,疱子那吆五喝六的声音,听得慌忙到来的少年本能的一个激灵。
“出息…”柳一物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脾气爆了点,动不动便打人,还会点仙术的火夫?……这么说来你怕他还真是情有可原。”
“柳一物!磨磨唧唧在那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滚过来!”里面,厨子瞧见少年呆头呆脑地向此望来,不禁大喝道。
柳一物当然明白那厨子并非认出了自己,而是这少年原本名叫“柳遗物”,至于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柳一物并没有深究,只是日后介绍起自己来,可方便许多了。
自己如今便是凡人一个,在没自保实力之前,柳一物还是决定继续用着这柳遗物的身份。也不知是任江那小子有意为之,还是冥冥天意注定,总之日后,自己不必费心适应另一个姓名,倒也挺好。
“拿着!稳着点!”厨子见少年神游般地慢悠悠走来,肚中不禁一团怒火,但手中木盒却迫使其不得不压制下来。
柳一物接过木盒,随手打开一瞧,其中满满的山珍海味顿时将肚中馋虫勾出一截。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送过去上菜!要是半道上打翻了,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似是对厨子这暴脾气习以为常,周遭六七个正打着下手的少年伙计连头都没抬,各自认真着手中事情。
“为什么我去?丫鬟们呢?”柳一物随口问道。
“我发现你今日话特别多啊,”厨子怒道,本就来不太急,这小子竟然还在这跟自己闲扯,“赶紧送过去!嘴巴闭紧点!要不然我不介意给你烙上!”说罢厨子手掌一抬,一簇火苗噌地凭空出现。
而此时周遭正认真做事的几名伙计,无不纷纷惊讶不已向此处看来,目光之中满是羡慕。
柳一物瞅了那火苗一眼,转身便走,随后其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飘入厨子耳中,“法力控制欠太多火候,火苗徒有其表,最多撑十息工夫。”
厨子见柳一物转身离去,正要骂其没规没矩,不过闻言过后却猛然一惊,手中火苗顿时熄灭。
真让柳一物说中了,厨子这一手所谓的仙术,确实撑不过十息,不过之前用之来镇住灶房里的伙计无往不利,哪能用得着十息之久。
不过随后厨子便冷哼一声,“…哼,瞎猫碰上死耗子,谁知道是从哪里偷听来的。”要说真是柳一物瞧出来的,其打死都是不信。
对于厨子后来的反应,柳一物没兴趣知晓,提着食盒自亭台楼阁旁走过,便来到了此行终点。
此时夜色已深,但厅堂之中却是灯火通明,而柳一物方一至此,便有人将食盒接过,快步走入屋内。
交了差,柳一物便欲赶回灶房,毕竟这不是只走一趟便能完事的,其余佳肴还等着其送。
不过下一刻,一道声音却令柳一物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道友能否再宽限一段……”浑厚但略显疲惫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而柳一物却连男子接下来说的什么都没听清。
“…爹?”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纵然少了一些底气,多了一些疲惫,但柳一物仍旧第一时间分辨了出来。
柳一物为保此界,孤身与群魔一战,落得如此结局却从未后悔过,不过唯独对两人有所愧疚,一个是杜鹃,另一个,便是自己的父亲,柳家的家主。
不过一想到自己保全此界之举,柳家应当也会因此受到应有的敬重,从而更上一层楼,柳一物心中便稍稍平和了一些。
但是,此时听来却好似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顺利?而且宴请宾朋为何会到通溢州分家?想着,柳一物停下脚步,细听了下去。
“柳兄,那异魔一族虽说退走,但说不准何时便会卷土重来,柳家身为御魔第一家,理应身先士卒……莫非柳兄怀有私心,不愿为此界出力?”另一名男子的声音传来,虽然面上维持着礼数,但任谁都能听出其那隐藏在骨子里的不屑。
“不过已经三十年没有动作了,恐怕…”
“恐怕?别看这三十年的平静,恐怕明日便来也说不准,它们的作风想必柳兄是相当了解的。”
“…秦均。”屋外,柳一物心中想到。
秦均此人柳一物有些印象,此人不属于哪门哪派,而是专门游走于各门派之间,左右逢源,收些渔翁小利,且正是柳一物所不齿的那一类人。所以“生前”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虽然此人极力欲与自己搞好关系。
不过按理说,以柳家与自己的关系,又或是在此界中的地位,不可能与父亲如此平辈相称,再不济一声前辈也是要的,究竟怎么回事?
屋内沉寂片刻,只听到其中父亲声音传出,“一物,你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