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冥沙雾海东行,直到尽头,过万山天险,向东北方向八千四百里,期间绕过一座大湖,经过无数密林良田村落,前方依山而建的那座雄伟城池,就是数百年前号称三州甲道七大家之首的融甲第一大家苏家所在之地。
一千四百年前,苏家第一代家主以天雷为源,自创破云四法为引,将一只雷纹巨虎的精魄融为甲心,锻造出苏家第一副道甲。其后经过苏家弟子百年锤炼改进,破云四法大成,苏家上下一心,开枝散叶,终于超过金刚左家,号成三州七家第一。
可惜三百多年前,销声匿迹近千年的融甲邪宗鬼道来袭,肆虐三州,苏家首当其冲,损失巨大。后来七家合力,将鬼道击退,鬼道余众躲进冥沙雾海深处,不再现世,而融甲第一大家的苏家也不复辉煌。
苏家主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为百姓生活之地,而内城则是苏家人居住修行的地方。
正值初夏,苏家内城深处的一间小院里,几个身着白底黑纹短袍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玩闹,两个比试拳术,一旁的两个同伴则在大声叫好。
比拳的其中一个男孩个子稍高,白白净净,神情严肃,正一丝不苟的拆着招;另一个男孩个子较矮,脸蛋带着三分婴儿肥,他听着同伴的叫好声,满脸兴奋,越大越是卖力,拳脚之中已经隐隐带有雷音电鸣之声,一拳一脚夹杂着完全超出正常少年人所应该拥有的力量。
一个瘦小的男孩蹲坐在一边的树荫下,面对两个伙伴,却面无表情,目光早就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他的身体瘦弱至极,脖子纤细,脑袋则显得奇大无比,好像一根麦秆支撑着一个大苹果,让人不禁为那条承受重压的脖子捏一把汗,担心它随时会折断。男孩身上套着一件洗褪了色的旧长袍,长袍看起来是成年人的尺寸,过于肥大,他只能将袖口高高卷起,露出枯柴般的胳膊。
个子稍矮的男孩越打越快,口中发出呼喝声,步步紧逼,高个子男孩却依旧一板一眼见招拆招,丝毫不见慌乱。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钟声,高个子男孩沉默躲过一记重拳,后退半步,摇头道:“不打了,该吃晚饭了。”
圆脸男孩收回拳头,撇了撇嘴,嘟囔道:“烂树叶,每次快打输了就不打了。”
那个被叫做烂树叶的男孩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转身向院外走去。圆脸男孩无可奈何,招呼另外两个伙伴一起离开,不忘转头向还坐在一边发呆的瘦弱男孩叫道:“苏墨,走了,吃饭喽。”
苏墨这才从神游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站起来紧追几步,不远不近的跟在朋友们身后。
圆脸男孩一边走着,一边忿忿不平的对身边的同伴道:“再给我十招,我就能打倒苏叶。这家伙运气好,脸皮又厚,让他这一次。”
他身边的一个小胖子笑了笑,脸上的肉伴随着笑容颤了三颤,“算了吧苏杨,你又忘了前几天是怎么被撂倒的了。”
苏杨一翻白眼,从牙缝里将话挤出来,“那是我当时脚下绊着了,要不然能让他得手?要不说这家伙运气好脸皮厚么,趁着我差点绊倒的空子偷袭我,还厚颜无耻地说是把握机会。”
小胖子身边一个男孩开口道:“那你也不可能十招就打赢他啊。”这男孩皮肤黑的几乎发亮,随着他开口说话,白晶晶的一排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显得特别亮眼。大概在黑夜里他咧嘴一笑,人们就只能在半空中看到一抹月牙了。
苏杨看没有人支持自己,只好转头寻求援助,“苏墨,你说我今天打不打得赢苏叶。”
苏墨沉默片刻,“我没看你们今天的比试。”
苏杨夸张地叹息一声转回头,自我感觉良好的比武竟然少了三分之一的观众,真是令人伤心,“不是跑书阁就是发呆,你小心这次测试过不去。”
过了片刻,苏墨的声音从身后再次传来:“不过我知道,苏叶这辈子也不会被自己的脚绊倒。”
短暂的安静过后,小胖子和黑小子哈哈大笑,苏杨几乎抓狂,激动中左脚又踩到了右脚。
苏家弟子,无论内家外姓,十岁开始都会统一进入蒙生堂学习破天四法中的第一生决,借此锤炼根骨,开启身体隐脉甲窍,为期三年。这三年间,每隔一月会有师长检查功课,观察每个人的进度,为未来的开宫融甲做好准备。
这几个少年正是蒙生堂丁字院的弟子,一向以内家弟子苏叶苏杨为首。个子较高,长相秀气的苏叶正是苏家家主第三个儿子的次子;苏杨的父亲苏牧洲则是苏家家主结拜所留下的孤儿,自小被苏家主抚养长大,视如己出,现在已经是苏家内事之首。小胖子崔浅和黑小子温世安则是苏家长辈从外挑选的外姓弟子。
至于走在众人最后的苏墨,则是一个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听已经过世的老内事说过,自己被他在苏家内城东南的小门门口发现时,身体被一件破旧长袍裹着,长袍的内襟里写着一个大大的墨字,所以老人为他取名“苏墨”。于是,他这个身世身世不明的孩子,就以老内事孙子的身份在苏家长大,走上了每个苏家男孩都会走上的修行之路。
他们一路上又笑又闹,苏叶却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而苏墨却低着头,仅凭直觉跟随众人的脚步,心思却早就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苏家内城虽然占地甚广,几个少年要去的食堂却就在别院不远处,很快就到了地方。
食堂很大,长桌长凳摆成数列长排,足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一同用餐。桌子的最前面摆着餐具和盛着饭菜的木桶,已经人在排队等待。几十个十几岁的少年陆续进入食堂,本来就是调皮的年纪,大家一看到自己熟悉的伙伴,更是嘻嘻闹闹,一时间食堂里吵闹声嗡嗡作响,几乎要把屋顶也给冲破。
苏叶几人盛好饭菜,找了个地方坐下。
苏杨咬了一大口馒头,含含糊糊道:“再晚吃一会,我非饿死不可。”
苏叶冷冷道:“是么,那太可惜了,早知道刚才我就跟你再打一会。”
苏杨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骂道:“烂树叶,要是再打一会,你肯定被我打倒,看看你那副嘴脸!”
苏叶斯条慢理道:“是么,可是我中的拳远远要比某些人少啊。”
苏杨不服气道:“那是因为你胆小,就知道躲,算什么男子汉。”
苏叶道:“能站着才是英雄,躺下的那叫烈士。”
苏杨一排桌子,嚷嚷道:“要是接着打下去,躺下的肯定是你!”
苏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惜刚才没有接着打。”
苏杨闷哼几声,似乎受伤不轻,他突然嘿嘿一笑,“话说回来,今年可是天擂年了,正好轮到在咱们苏家举行,这次可算有眼福了。”
温世安满心向往,眼睛里几乎迸出星星来:“希望咱们苏家能拿第一。”
苏杨摇摇头,说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现在其他几家越来越强,尤其是金刚武家和狱火萧家,咱们苏家想拿第一,太困难了。”
坐在温世安身边的崔浅呸了一声,晃晃悠悠道:“苏杨,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心让你爹听见你的话,打你屁股。”
苏杨两眼一翻,“连我爹都不看好这次天擂,说咱们苏家上一批弟子五年来没出一个像样的高手。”
苏杨斜眼看着崔浅,上下打量一番,一咧嘴,“要不然死胖子到时候你上擂去,来个镇九峰压三岳,跟他们比体重,保证他们输的无地自容满地打滚跪地求饶。天擂第一高手不见得,天擂第一重手百分百是你的。”
崔浅哇哇大叫:“待回了院我先镇压了你!”
一直边听边吃边发呆的苏墨咽下最后一口,将盘子推开,道:“拿不拿的了天擂第一,很重要么?”
苏杨将手里的馒头往盘子里重重一放,老气横秋地摇头道:“哎呀苏墨少侠,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没事老跑到书阁去看那些没用的奇闻异志,你看看你,都看傻了。这是五年一届的甲道第一盛会,你说第一重不重要”
苏墨一拱手,毕恭毕敬道:“请苏杨前辈指点一二。”
崔浅和温世安唉声叹气,崔浅道:“你们两个,够了!”
苏杨不理两人那茬,正襟危坐,如果有把扇子在手里,估计还要一展扇面摇晃两下。
“天擂传统开始于三百多年前,自鬼道入侵之后,七家受到重创,为了鼓励家族弟子努力修炼,七位家主决定每五年轮流举办一场比武,号称天擂。每次每家选出两位代表家族参赛的弟子,弟子的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一位弟子一生只能参加一次天擂。上次比武第一名获得者所在的和整体表现最差的两个家族则可以选出三位弟子参赛,以示鼓励,并且保证人数。”
苏墨点点头,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那第一有什么奖励呢?”
苏杨把眼睛一瞪,“俗!就知道奖励,这可是多大的荣誉啊。”
苏墨疑惑道:“没有奖励?”
苏杨恨不得敲醒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只可惜手中没有扇子。
苏叶解释道:“对于家族来说,天擂第一这个称号本身就是奖励,这表示家族的力量强大;对于参擂弟子来说,拿了第一,家族在这之后必定会委以重任,这更是最好的奖励。”
苏墨点点头,表示明白。
苏杨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们苏家近百年都没有拿过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