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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无处安放的愁绪

洛阳城内,云裳和碧儿已在云香榭外面痴痴守望了很久。终于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封无印与众人归来的身影,云裳和碧儿满心喜悦的迎了上去。

天还没有擦黑,上元节的洛阳城已是灯火辉煌,烟火相继在空中绽放。云裳在云香榭内早就备好酒宴,众人均已饥肠辘辘,抓紧入座享用了美美的大餐。

待众人吃饱喝足后,已是一轮满月当空。凌香率众女要赶回洛水复命,先行离开。悠洛一心系在西林珩身上,由水玲珑陪着继续留在了云香榭。

清溪村的血海深仇已报,悠洛的眉间却仍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哀愁。云裳看在眼里,喊上众人一起出去观花灯,赏烟花,希望籍此以排解悠洛心中的愁绪。

长耳与火龙儿跑在最前面,封无印与云裳并肩走在一起,碧儿与水玲珑把悠洛夹在中间,风琅和西林珩慢慢地跟在后面。

集市上灯火如昼,各式各样的花灯看的人眼花缭乱。一行人在密集的人流中慢慢踱步,云裳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封无印的胳膊。

封无印心里一个悸动,低声喊了云裳的名字,云裳轻声说道:“怎么了?”

封无印摇摇头,晃着云裳的手:“没事,就是喊喊。”

云裳浅浅一笑:“傻瓜。”言罢,两个人都是一脸暖暖的笑意。

西林珩突然想起今日在密眼魔窟中,密眼魔主知道风琅是来自风之郡时,神情突然大为激动,宁死也不愿进入无间之塔,看来风之郡以及无间之塔,真是一个神秘之极的地方。

“风琅,你说的风之郡是哪里啊?我觉得那个魔头好像很忌讳这个地方呢,尤其是无间之塔。”西林珩忍不住问道。

风琅自豪地说道:“是我生长的地方,那里就是一个仙境。以后我可以带你去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地方,无间之塔,是一个可以恶魔们哭泣的地方。”

西林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啊,我一直想着要仗剑周游天下,去看看风之郡,也好好看看这么厉害的无间之塔。”

风琅压低声音说道:“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在人间把鞋底磨穿也寻不到风之郡的。”

“哈哈,难道风之郡还是在天上不成?”西林珩忍不住大笑起来,觉得风琅有在夸大的嫌疑。

风琅摇摇头,神秘地说:“天上人间都不可寻,它来自另一个空间,跟着我就是了,保你去了那里,会毫无保留地爱上它。”

西林珩和风琅的对话,都被前面的悠洛尽入耳底,悠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尽的悲伤。刚刚听风琅说要带西林珩去往风之郡,悠洛突然有股生离死别的感觉。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融入到西林珩的生活里,却要开始面对不久后的离别。

悠洛此时心乱如麻,西林珩已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一时间,这千丝万缕般的愁绪,像一个密集的丝网,悠洛被困在网中央,无力挣脱。她觉得碧儿和水玲珑在自己身边的欢声笑语,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西林珩被一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了过去,摊贩自己戴了一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面具,大声地吆喝:“看一看,瞧一瞧,咱家的面具就是妙。”

西林珩给自己选了一个鬼王钟馗的面具,风琅皱眉说:“你选的面具好丑。”

西林珩把面具戴上,瓮声瓮气地说:“这是鬼王,抓尽天下恶鬼。而我,要做一个最厉害的剑侠客,铲除天下所有的妖魔鬼怪。”

风琅笑了一下,低下头认真选着自己的喜欢的面具。风琅最终给自己选了一个昆仑奴的面具,西林珩见风琅选的面具黑漆漆如锅底一般,西林珩笑着说:“哈,你选的面具好特别,生火的厨子吗?”

“哈,傻了吧,你可不识得这面具代表的人物,这是昆仑奴,我在长安城曾遇见过一次。那些人肤色如墨,力大如牛,能负重却奔跑如风。”

风琅说完,摊贩对着风琅伸出了大拇指:“姑娘,真是好见识。这昆仑奴现在已是富贵人家的新宠,在长安城很是多见,在咱这洛阳城确实鲜见。咱家卖的这个面具很受欢迎,许多人都因为新奇好玩才买的,能像这位姑娘识得并喊出这面具名字的却没有一位。”

风琅戴上面具,冲西林珩眨眨眼。西林珩嘿嘿一笑,没再说话,低下头接着寻找有没有好看一些的面具。良久,拿起了一个仙女的面具,拿起来看了一下,放了下去,又拿了起来端量。

风琅打趣道:“你隔这磨磨蹭蹭的,看半天还是选了一个娇滴滴的仙女面具,你这是要男扮女装嘛。”西林珩摇摇头,付了钱之后,转身快速向悠洛跑了过去。

悠洛正在心神不定的时候,看见西林珩戴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跑了过来,水玲珑和碧儿还忍不住惊呼了一下,碧儿说道:“这要是黑灯瞎火的,可真是要把人魂儿吓跑了呢。”

西林珩把手中仙女的面具递给了悠洛,悠洛微笑着接了过来。

火龙儿和长耳从前面跑过来,嚷着自己也要一个面具。西林珩便把自己的面具摘下,为火龙儿戴上。

看着一旁长耳眼巴巴的样子,悠洛把手里的面具递给长耳:“这是月宫里的仙女,刚好月宫里也有兔子,送给你最合适了。”

长耳乐不可支地接了过来,往自己脸上一戴,做了一个仙女散花的姿势,引得众人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风琅戴着昆仑奴的面具,与火龙儿和长耳走在了最前列。水玲珑见满腹心事的悠洛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便有意携着碧儿离了悠洛向远处走去。

西林珩低着头与悠洛并行在一处,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悠洛想起风琅与西林珩刚才的谈话,心里头又泛起一股凉凉的失落感。

“小西哥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悠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让她害怕却又渴望得到回答的问题。

西林珩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天上的圆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一直想做一个仗剑游四方的侠客,想去很多地方,结识许多不同的人,去经历不同的事情。”

悠洛脸上微微一笑,心里忍不住一阵悸痛,虽然他被抹去了记忆,可是儿时一直心心挂念的愿望还是一样如此的清晰与肯定。可是哥哥啊,你为什么唯独记不起悠洛了呢。

水玲珑在一边向碧儿打听起了西林珩的背景,当知晓西林珩也是十年前被封无印带来云香榭的时候。水玲珑开始在心里快速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情况。突然停止寻找周梦麟的计划,那可是牺牲掉悠洛苦苦盼了十年的光景,悠洛竟然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日悠洛为西林珩喂食荔枝,在密眼魔窟时悠洛与西林珩的对话,还有悠洛主动要求和西林珩一起了结密眼魔主。这一切快速在水玲珑的脑海里划过,水玲珑的心里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把握,眼前的西林珩应该就是周梦麟。

只是让她唯一迷惑不解是,近在咫尺,却为何不能相认。周梦麟为何又改名为西林珩,这一切想着也真是让她觉得头疼。

西林珩和悠洛向前行走时,发现旁边有几个戴着面具的孩童,手里提着灯笼,哄笑着,围着一名白发老人转着圈圈。老人背了一个布袋,从布袋里垂下许多细细的红绳。几名顽童见红绳鲜艳,有意要扯几根下来玩,结果发现那红绳却是越扯越长,无穷无尽一般。

那名白发老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不要再闹了,不然以后都要让你们娶一个厉害的婆娘好生管教着才是。”几名调皮的顽童,扯了半天都无法抽出一根红线来,只得怏怏离开了。

那名老者无奈的摇摇头,俯身去收拾散落到地上的红线。一本厚厚的书,从口袋里滑落出来。西林珩大步走上前去将书本拾起来,发觉那书本竟十分沉重。西林珩将书还给老者,老者双手接过书笑眯眯地看了西林珩一眼,然后翻开书仔细查阅起来。

西林珩看到那书页里面,全是蝌蚪一般形状的黑点。密密麻麻,瞅的头晕目眩也没看出半点名堂来,老者看了看西林珩,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悠洛,不禁摇头叹息了一声,再连续翻了几页,眉间稍微舒展开来。

“今日你既来帮老夫捡书,亦是有缘。老夫就破例帮你一下,结果如何,还得由你自己决定了。”老者自言自语说完,冲西林珩一笑,便转身向着闹市里去了。西林珩听得一头雾水,以为这老者只是无心之语,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上元节前后三日,是许多待字闺中的少女出来赏花灯,与自己的意中人相会的日子。月老这些日子也会跟着忙碌起来,忙着为人间的男女牵线搭桥。西林珩并不知晓面前的这位就是掌管人间姻缘的月老,自然也不知道月老刚才已查阅了自己的姻缘,顺道为自己的姻缘做了一番手脚。

封无印见圆月将至中天,担心西林珩体内恶魔之力躁动。便与云裳说了情况,然后喊上西林珩和火龙儿回若风旅店。

风琅摘下面具不解地问:“封大侠,上元节前后三天没有宵禁之说,可游玩至通宵达旦。为何此时回去呢?”

封无印搪塞着说:“这个嘛,今日在密眼魔窟活动了大半天筋骨,有些乏累。所以想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可以。再尽兴地游玩。”

风琅抿了抿嘴唇:“好吧,你们先回去,我要与悠洛姑娘再耍上一会。”

看封无印师徒要回若风旅社,长耳也决定回清溪村的洞穴里去继续努力修炼,希望自己可以早日位列仙班。

长耳对着大家说道:“长耳也要回清溪村洞**继续修炼了,以后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可以随时召唤,在下必将尽心尽力。”

悠洛走上前来握住长耳的双手,低声说道:“我和哥哥一直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长耳。”悠洛说完眼中已泛起泪花。

长耳平静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内心,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悠洛姑娘,你不要哭。你不知道自己微笑时有多美,比这夜空里绽放的烟花还要美丽。我相信,他一定会记起来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耳松开悠洛的手,感觉自己鼻子有些发酸,它在心里说道:“明明才与大家相聚很短的时间,为什么我会如此不舍和难过。不行,我一定不要眼泪流出来。我是一只要成仙的兔子,我绝不可以掉眼泪。”

封无印挥着手说道:“长耳,你是好样的,下次再见,记得带给我们惊喜啊。”

西林珩与火龙儿伸出手挥了挥,异口同声地说道:“再见,长耳。”

长耳开始向着远处跑去,等离开众人一段距离后,他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众人还在灯火阑珊处望着自己。长耳的泪水终于肆意的流了下来,长耳自嘲着说:“这是什么嘛,长耳你个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爱哭鼻子了。”

送别了长耳,封无印领着西林珩与火龙儿也向若风酒店走去。悠洛刚刚经历过长耳与大家的分别,一瞬间竟然错以为这也是离别,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忍不住喊道:“哥哥,不要离开悠洛。”

西林珩转过身来,望着哭成泪人儿的悠洛,自己心底莫名也突然生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哀,忍不住也掉下泪来。西林珩的呼吸开始变的有些急促,全身开始发抖。

风琅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很强烈的力量在风中蔓延开来,好强大的力量,却也带着深深的怨念。封无印心想不妙,自己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悠洛最终还是让西林珩的回忆开始有些苏醒的迹象了。

封无印忙用手揽住西林珩,一只手运气在他后颈轻点了一下睡穴,西林珩立马陷入了昏睡中。风琅感觉到那股力量随着西林珩的睡去,而顷刻散的无影无踪。

风琅心里忍不住叹道:“没想到,在小西的体内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是一个值得自己多留意观察的人了。”

云裳忙上前安慰悠洛道:“悠洛,小西只是随他师傅回若风旅店,不是要离开洛阳。而且,他们会在洛阳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云裳的话语让悠洛恢复了平静,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控情绪了。悠洛看着昏倒在封无印怀里的西林珩,心疼地问道:“哥哥,他怎么样了?”

封无印低声说道:“别担心,他只是暂时睡着了。我要带他先回若风旅店了。”

封无印面对这个局面,突然感觉到很愧疚,也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转过身在心里说道:“对不起,悠洛姑娘,原谅我只能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

望着封无印师徒远去的背影,水玲珑心里的想法终于得到了验证,果然西林珩就是周梦麟。风琅立在原地,心里也是有所顿悟。

云裳对着悠洛说道:“悠洛,咱们也回云香榭早日歇着吧。”

悠洛摇摇头,说道:“云裳姐姐,你带碧儿姐姐和玲珑姐姐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水玲珑上来大声说道:“我不回去,悠洛到哪我要跟到哪里。”

悠洛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说道:“玲珑姐姐,请和云裳姐姐一起回云香榭等我。”

风琅对着水玲珑说道:“玲珑姑娘,你就放心和云裳姐姐回云香榭吧。我刚好还要在这集市上逛一逛,我来陪着悠洛姑娘。”

水玲珑听到风琅如此一说,便也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她冲着风琅说道:“那就有劳风琅姑娘了。”风琅点点头,随着悠洛向前走去。

悠洛心里仍是一团乱糟糟的情绪,刚才已经能感觉到西林珩的回忆就要苏醒,却被封无印及时点了睡穴。她开始担心起西林珩会因此受到刺激,从而唤醒他体内隐藏的恶魔力量。如果他因此会坠入魔道,自己怎么可以原谅自己所铸下的大错。悠洛越想越是焦虑,她甚至都已想到西林珩已成魔,封无印拿着剑不得不忍痛斩杀的画面。

悠洛对着风琅说道:“风琅姐姐,你也住在若风旅店。请带我去看一下他吧,我保证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只要看着他平安无事,我心里就踏实了。”

风琅思虑了一下,然后说道:“悠洛姑娘,这个自然可以。就依你所说,咱们悄悄地观察一番。”

两个人主意已定,便携手快速向若风旅店走去。二人来到若风旅店时,封无印师徒房间的灯火还在亮着。

西林珩在昏睡中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被直冲天际的熊熊烈火包围着,所见之处全是红红的火苗。这火苗吐着长蛇般的火焰,炙烤的自己皮肤发疼发烫。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哭着说:“哥哥,不要不管悠洛啊。”

西林珩心里如刀绞般疼痛,他开始喊着悠洛的名字。然而,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烈火,在肆意的跳跃着燃烧。西林珩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个只有火的炼狱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走出去的力量。

站在门外的风琅与悠洛听到西林珩一直在重复不停地喊着悠洛的名字,风琅呆呆的站立在一旁,悠洛顿时泪落如雨,她好想立刻冲进屋里去。

明明不是应该忘记的人会快乐吗,为什么却还要让他如此遭受折磨。多么想宁愿伤了自己,赌上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所有的悲伤,就让自己一个人背负。但是,不在乎伤了自己,却惧怕让再他受到一丝一点的伤害。隔着一扇门,却像是隔了整个世界。悠洛站在门外,心痛的快要窒息的感觉。

封无印轻轻地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立的悠洛与风琅。封无印思虑了一下,说道:“悠洛姑娘,你们都请进来吧。”悠洛迟疑了一下,被风琅拉起手走进了房间。

火龙儿抱着器灵正蹲在椅子上,望着梦中呓语的西林珩出神。封无印淡淡的说道:“虽然,李药师用两把仙剑镇住了他体内的力量,可是逢到每月的十五月圆之夜,他体内的力量就会躁动不安。每次都会在梦中喊着悠洛姑娘的名字,可是第二天醒来之后,他根本就不会记得昨夜做的梦,和自己一直念叨的名字。一切都恢复到平常。”

风琅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西林珩竟然有着如此令人唏嘘的一面。

“难道就没有办法可解吗?一定要他们兄妹二人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可是最疼的是悠洛。”风琅不禁有些生气,她的语调里有一些莫名的愤怒。

封无印脸色黯然,歉意地说:“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局面,暂时没有可行的方法,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破解这个难题的。”

悠洛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知道是封无印在安慰自己的话语。若是有良策,李药师那样的仙侠,又何苦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封印住西林珩的记忆与过往。

悠洛把随身携带的香囊放在西林珩的枕边,这是云裳赠送给自己的香囊。里面调制的玉兰香有助于安神的效果。

风琅见悠洛神情悲戚,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待一秒就是对悠洛的身心多一秒的煎熬。风琅说明天一早便喊上西林珩去往云香榭,劝说悠洛早些休息。

悠洛离开了若风旅店,走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洛阳城今日是火树银花不夜城,到处洋溢着快乐祥和的气氛。只是这美丽的喧哗却衬托出悠洛无法可解,无处安放的满腔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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