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堡夜间地湿殷实,水潮般平静,幽然;到了阳时便是纯阳浩荡,清冽而委婉,费豁亮的体气能给江之秋好心情,柳家堡的地理氛围确实能让费豁亮很愉快,很舒坦。
天天向上。
吴了时枪伤未愈动不得,哥们保立健很不见外地贴了上来,英雄不问出处,大老板不在保立健愉快地拿费豁亮当老大。
保立健可以这样,一个是大老板态度暧昧;一个是由于江之秋的存在,于是保立健带着仰慕来了,撼动八方云雨,不仰不行。
一番抬举,说得情真意切,实力放在哪里,怎么说都不过,费豁亮的德性有些小虚荣,转眼便把保立健当了身边的人,这哥们背靠江尚葵性价比自然很高,费豁亮正要用人,他不方便拜见高德。
杨启行凶,高德通风报信,高德可能知道杨启的一些事,费豁亮想要找到杨启,顺势把保立健推了出去,前出踩探。
这哥们去了,巡查杨启的痕迹。
退到幕后的江尚葵保持静默,吴锦丽的推断一旦成立,那么杨启很可能正筹划着新一轮刺杀,先敌而动,江尚葵审视着,关注着,想着:这肯定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
那又是什么?或者隐藏着什么?
江尚葵的目光再次落向费豁亮,目光中渐渐生出某种希望。
。。。。。。
柳家堡往东悬崖下的树林里有条河,河里有鱼。
树林很乱,杂草丛深,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来过这里,藤蔓很深叠复交错在草刺之中,想要穿过树林涉足河中,这件事很难做到,林子开阔参天大树比比皆是,河床在林子里转了个弯往深山老林去了。
这条河叫莽河。
莽河蟒蛇无数,毒蛇无数,剧毒无比。
莽河生长着一种长不大的小鱼叫水鳞鱼,水鳞鱼无鳞皮厚吃味极鲜,有骨无刺肉色泛黄也叫黄鱼,黄鱼可以药用,治少年女子的痛经。
江之秋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像得了大病,难以启齿地对费豁亮说了水鳞鱼的妙用。
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费豁亮深信不疑。
大西山与东山远远对应,东山地理平缓山脉连绵,延至万里,即便窜上大西山顶峰也看不见东山的存在。
东山真实的存在着,隐藏在费豁亮真元里的墟鼎滋生着感应,状似吃饱睡醒的小兽变得有些极不安稳,仿佛滋生起感召,仿佛获得某种信息,而信息源自东山的存在。
自然奥妙,天地法理层出无穷,呼吸间的频率与气压存在着什么关联?以及情绪与气候气温有着怎样的交织?
没人在意,费豁亮同样不会太留心。
捕鱼怎么捕?捞鱼摸虾,费豁亮想了两遍,拿了一个网兜准备用来装鱼,见江之秋没做声便径自往东去了,捕鱼。
江之秋一直看着,不想让费豁亮感觉出有什么不正常。
。。。。。。
这里的空气很干净,没有风,没有一丝尘埃,树杆,草叶都是很干净像是被像江之秋那样细心的女生细心洗过一样。
这是天地间的一处角落,东山的一处角落,大悬崖的下面。
草木清香带着野花的气味,一道清晰的腥味在空气里树林间游走,距离河水不远了,但凡有着生命的河流都会有这样的水腥,水腥的气味点滴着血肉被腐烂掉的气味,气味很淡,淡的没有了死掉的味道。
太阳已经不是早晨的样子了,已经有些懒散了,临近中午的太阳光疲软地垂落下来,气温陡然攀升,天气热了起来。
时间不是很宽裕。
费豁亮得在午饭的时候赶回去,去了榆阳城两天的保立健说是要回柳家堡吃午饭;说是有了杨启的行踪。
赶时间,费豁亮不走陆路走林间,在树枝与树枝间穿越,这与大马猴在林子里的活动没什么两样,区别还是有的,脚下一蹬看着瘦弱的身体便像强弓箭弩弹射而去,只要河水里有江之秋说得鱼,费豁亮就能逮到,一条两条就可以了又不是抓来喝酒吃。
时过一刻。
费豁亮依然没能找到像鳝鱼一样游动的水鳞鱼,脚下水质清澈,水草拂动水流,碧绿的青苔在水影里露着大鱼的尾巴,不少种类的鱼在水草间穿梭,唯独不见那种鱼,看来确实稀罕不好找,河水有深有浅,有暗有明,古木纵横在河床之上。
她说有那就一定有。
有鱼鹰掠过;有飞鸟被惊飞;有鱼群开始逃窜;有野物被打扰,迟迟不见没有鱼鳞的水鳞鱼。
一路寻来,逆水而上,眼前幽暗,出现一片遮天蔽日的大树,费豁亮一跃而起,纵身探去,突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或觉察到了什么神魂骤然一冽,仿佛闪现一滴飘柔的湛蓝,湛蓝一晃而逝,快得即便是费豁亮也没看清是个什么,刹那而逝的怪异使得费豁亮想都没想纵身前往,企图一看究竟。
蹿行,脚向浮在水面的浮木踏去,突觉异样浮木哪是浮木!粗劣的表皮隐藏着光滑分明是条大蟒蛇,吓得费豁亮魂飞七窍,反手一掌打了下去,形同逃命,身体借着打出的力道窜上附近的树杆,随着轰动,暴起的水沫把费豁亮湿了,蟒蛇被打成两截,无数的鱼被震离水面,眼下就是个烂摊子,摊子很大。
费豁亮惊魂未定,惊惧之余发现了奇异的黄鱼四五条,看来都是水鳞鱼在草丛里,树梢上颤动。
费豁亮哪敢滞留,神慌神乱地收拾起来,慌乱乱跑了。
。。。。。。
没用多少时间,费豁亮把巴掌大小黄灿灿的水鳞鱼拿了回来。
江之秋没有注意这些鱼,注意着费豁亮出现意外的神色。
现在不问,过了连问的机会都不会有,费豁亮点了支烟像是要把什么事情在这支烟抽完之后忘掉。
江之秋端来一盆洗脸水,拿着毛巾等着他把烟抽完,此刻的问话很突出:“出了什么事情?”
“吓我一大跳,一朵湛蓝比光还快,一条大蟒蛇把我吓了。”
费豁亮不想再说,摇头把烟灭了,准备洗脸不想再想。
江之秋感到新奇,随即像燃起的火焰飘起熄灭的烟尘,这个过程是失望,甚至幽怨。
江之秋没说他胆小,更是不会嘲笑他想要忘记的事情,然而确实有着嘲笑,江之秋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想给他看见那一抹笑意。
费豁亮站了起来,掏了支烟,走了一步便转过身来,“我还会再去看看那朵湛蓝究竟是个什么。”
“哪里蟒蛇很多还很大,还有毒蛇。”
“什么啊!被我甩手打成两截。”
费豁亮不无嚣张地得意起来,江之秋一个媚眼飘了过去。
这时,午饭的钟声响进了木房子。
。。。。。。
柳家堡矗立在地势平坦的平坝上,或在阳光下,或在风雨里,或在半阴半晴的云暮之中,没有变化,或者隐藏着某种想要变化的事情。
保立健从榆阳城回来,最先去了石雕楼,江尚葵在石雕楼,江尚葵的房间就是石雕楼,俩人在石雕楼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午饭后,保立健找费豁亮,这哥们要对费豁亮说说杨启的问题。
江之秋伴随着费豁亮,没有离开的意思,意思却是很明显。
江之秋不是外人。
保立健需要费豁亮明确一下,同时他也是在明确他这是在给他办事情。
眼下这件事毕竟是费豁亮自己的事情,与柳家堡存在的关联不是很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柳家堡可以陪着一路走着,也可以离开,甚至连再见都可以不说。
江尚葵甚至可以把江之秋连同保立健一起带走,远远离开榆阳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高德早在保立健返回柳家堡之前,发了一条信息给江尚葵说:远大的幕后像无底的深渊,商业运作很像是表面的一种假象掩盖着什么大内容。
择时,抛开或者蹬掉费豁亮成了两个大物件不言而喻的共识。
现在是好奇,好奇费豁亮能做些什么?
现在是看看,看看远大能做些什么?
将远大的杨启推倒阳光下,让费豁亮去表演——
两位大物件想着,看着,观察着。
江之秋想着,看着,观察着。
费豁亮坐了下来,“江之秋不是外人。”说着,点了一支烟,看着保立健听他怎么说。
保立健想要得到什么?费豁亮不知道。
费豁亮想要得到什么?想要做什么?
保立健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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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的杨启很清楚。
那夜,雨夜,撕开云雨,月色如昼,杨启看得很清楚。
一报还一报,杀人者被杀。
杨启没想过要活多久,刀尖上舔血一旦撞上强硬的对手,杨启从不乐观运气有多好。
以强悍著称的杨启不会傻到去怀疑费豁亮的胆量和能力。
费豁亮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将他碾死,不能走掉,那么只能杀人者被杀,杨启认为眼下杀人者是费豁亮,杨启很愿意将自己做成诱饵让费豁亮入套,利用高压电把杀人者电死。
杨启选择在西门工地做掉费豁亮,让老奸巨猾的高德来承担看似意外的后果,做人做得两面三刀,杨启给出的这份礼物能让高德里里外外不是人,是份教他做人的大礼。
处理像费豁亮这样身怀异能的顶尖人物,杨启摆了沙盘,在沙盘上反复演练,反复推算,一步步把费豁亮往死里推,到后来杨启看到了希望,甚至可以确认由于他的精心巧安排,费豁亮走得很悲惨,死得很悲惨。
事情就像预想的那样按部就班——
保立健拿着高德给出的情报回了柳家堡。
下午三点,费豁亮驾驶着一辆皮卡车一个人奔城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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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豁亮要找杨启问一问为什么?
远大分支榆阳站的那些内部资料他没看,那些大数据,而且是加了密的大数据,即便看了也是看不懂,动辄杀人,就不担心杀人者被杀?
问题很简单,只是问问。
事情也很简单,经高德多方打探获悉杨启就在远大设在榆阳城的分支处藏匿。
费豁亮驾车离开柳家堡,毅然决然地去迎接他的风浪,江之秋不便阻拦,转身去见吴了时。
“他还真就去了。”
江之秋移动目光不想看见他的惊讶,吴了时歉意地笑了笑,随即联系吴锦丽通报费豁亮获得了杨启的在处,一个人去了远大榆阳分支找杨启去了。
“他还真就去了。”
吴锦丽确实没能想到费豁亮能做出这么阳光的事情,吴锦丽和她的领导南洲重案部主任陶生津在一起。
事情到了陶生津这里于是变得不再简单。
“我们都找不到的人让那个高德找到了。杨启在远大榆阳分支?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陶生津根本就不相信高德能找到杨启,更不相信杨启藏匿在远大榆阳分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杨启布的局,一次不成还想接着干上第二次,看来费豁亮不死,他想没完没了地干下去。”
接着陶生津微笑了起来,说:“他还真就去了。”陶生津比吴了时和吴锦丽多说了一句:“我们不能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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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就去了。
认识费豁亮的人都会这么说,认识费豁亮的江之秋不会这么说,或许正是江之秋的存在,费豁亮真就去了,带着一点小冲动。
远大榆阳分支在南大街中段,大门两侧生长着绿色的藤蔓。
费豁亮来过。
此刻,费豁亮又来了,驾驶皮卡毫无道理地撞飞阻止车辆行进的门栏,哐地一声,皮卡卷起纷扬的尘屑蛮横地闯了进去,俩名保安持器械惊慌失措地从门亭追赶出来,费豁亮气势夺人,先声夺人,“杨启在哪里?我找杨启!”
“杨启到西门去了。”
另外一个补充说:“西门菜市工地。”
杨启不在这里,费豁亮不想节外生枝,调转车头扬尘而去,俩保安象征性地追了几步,停了。
天色柔软,空中多了云层,云层使得天色柔软,阳光弛缓了下来像流淌的河水,不再刺眼,风慢了下来,通往西门的路口车辆多了起来,人多了起来,争分读秒的红绿灯一亮一闪,一台大动力大摩托灵巧地穿过车流,发动机轰鸣着强劲的动力,像一匹即将奔腾的野马收敛着呼之欲出的野性,骑车的女子穿着红色的外衣,闪亮的大眼睛在头盔下灵动。
绿灯放行,费豁亮淡漠地看了一眼,那件红衣服使他想起钱的事情望江楼的那顿饭,之后是杨启,他可以找杨启问责,甚至可以发生不愉快,就算是小孩子打架,大人插手总是不好。
临近西门,费豁亮看到那点红色犹似风中彩蝶,忽隐忽现地尾随着,与死不要脸的死苍蝇极为相似。
如果说好感可以在突然间产生,那么反感也完全可以在突然间产生,这种心得源于性情的变化,费豁亮仅仅只在刹那间反感无限,自由遭受侵犯,特别是有着身份背景的吴锦丽,忽隐忽现地尾随仿佛扯着一片遮羞布,显耀着她的灵动与乖巧。
费豁亮不便深究她的品性,驾驶皮卡变更车道,随后急转放弃西进,带着领导的妹妹兜风怡情。
不一刻,江之秋联系了费豁亮,担心他的安全,询问他的情况。
“还没见到杨启。”
费豁亮点了支烟,看着倒车镜说:“我被吴锦丽盯上了,西门一时去不了,杨启在西门菜市工地。”
“他去工地做什么?”
江之秋警觉起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你回来吧!不定杨启做了什么准备等着你。”
“情况不好,我会跑得很快。”
这话之前说过,有了跑的态度,江之秋觉得应该去,可以去。
江之秋还觉得与吴了时多沟通,事情会越来越好,这件事由她来做最合适,眼目前费豁亮就像一把小刀,小刀小试没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对吴了时说话不能说得太多。
当然吴了时眼下只关心杨启的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