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在发生——
天地一角,这次是买车的事情。
“我家费豁亮想要买辆车。”
声音苍白,像请求,很像是一朵孤独且单薄的云雾从地面升腾向高处飘去,向云层飘去,想汇聚,想融入,费豁亮的七大姑八大姨,舅舅均在云端之上——
高处寒凉,甚至寒凉彻骨。
没得意外。
费豁亮的父亲费尽才又一次把自己给作践了,想给儿子买辆车,自己苦一点不要紧不能苦了儿子,这话也对也不对。
对与不对,那是父母亲的事情。
整件事,费豁亮都像是一个傍观者。
眼看着父亲被喷击,仍然保持着静默。
没人懂得费豁亮是怎样的一个人,都快三十的人了整天不务正业,整天无所事事,整天东游西逛,整天享受着衣食无忧的懒惰。
这样的人物没人愿意去懂他,更是没人理会。
夏日炎炎。
买车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遭受的伤害总是久久不肯散尽。
。。。。。。
榆阳城依然保持着晴空万丈,浩瀚的天云隐藏着变化,隐藏着不测风云的变数,费豁亮也还是原来的费豁亮。
费豁亮对天云的参悟优于常人,那些看得见与看不见得气息,被费豁亮看见了,看见大地在演变,看见浓郁的阴息与坦荡的阳息在山脉间窜行。
而自己更像是一只精灵,随风息窜行。
。。。。。。
榆阳以西的大西山终日云雾缭绕,不到山腰便是白雾茫茫,阴息蒙蒙,气息尤为厚重,天长地久的湿雾笼罩着大西山,有那种阳光都上不去的感觉。
山顶是个什么样子?
根本上不去,远在天边更像是在天空之上,遥远的大西山与榆阳城遥远相对,很像是苍天赋予榆阳城的顶天大柱,支撑起这一片灿烂的空域。
大西山顶空气稀薄,终年积雪,至阴至寒的最深处空气罕至,正是在这空气都到不了的地方有一枚深洞,洞孔下去越下越深,越深越大,大不见底,深不见底,恍如虚空,万万丈数百公里的行径漆黑一片,虚无缥缈,漆黑。
突然间出现状况,出现气压,气压浓烈,光线像是被挤压,空气像是被湮没,没有绝对的理论在这里像是被绝对了,以至于费豁亮的魂魄都是难以深入,浮在了上面。
深洞出现气压,地核出现气压。
传说中的地核,费豁亮想去看一看地核的风景,只有传说中鬼魂才能看见的风景,是不是阎王居住于此?
费豁亮找到了,找到了就得看一看,虚空的后面是无尽黑色的深渊,这没有尽头的漆黑的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与小鬼与阎王与天使与天堂无关。
这是真实的存在——
费豁亮甚至感悟到了微弱的热浪,漆黑的余炉,尽管微乎其微却是气势磅礴,非常浩大,费豁亮迟疑了一会,随即利剑般穿插下去,突入貌似黑色的闪电,一掠千丈流光般坠了下去,此刻生死被弃之肚外,费豁亮也有不怕死的时候,这真是让人难以揣测,什么人哪!
热了起来,出现灼热,出现光斑,彩色斑斓的光线被扭曲,被折断,被散落,被裂变,然后被聚集。
随着穿梭,随着深入,光斑越来越大,光团越来越来大,像颗燃烧灿烂的星球,气体骤然密集,压力增强,接近了地核却不像是很热。
光团也不再是光团,展现得是一片不见边沿的光域,费豁亮慢了下来,仿佛停滞,仿佛犹豫,周边出现能量,能量像肉饼吸引了费豁亮的前行,无数裂缝暴露的间隙散发着能量,能量瞬息消失,瞬息形成,再消失,再形成,高速反复,快速演变,撕裂的声响像无数燃放的鞭炮,爆出层层彩光,彩光的海洋一望无际,赶在能量裂爆之前费豁亮大肆采集,疯狂收敛。
没得收获,才是意外。
百丈之间的这个空域是费豁亮肆意作为的空间,再深入恐怕会被光域吸了去,那可不好,费豁亮还没有想过死的问题,八年前差点就被光域吸了去,一旦魂魄被吸,十天半月肉身必然腐烂,不死才是见鬼了。
天天向上,小心终归不是坏事情。
至于光域里面存在什么?一探究竟不是现在的事情,这个需要时间,用充足的时间做强自身,出现意外可以自保。
强大自身是费豁亮一直都在做的事情,随性情的修炼获得墟鼎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将能量填满墟鼎带回去,这是很好的一件事。
费豁亮很平静,飘摇的魂魄游弋在云端之上,观赏着他的世界,他的所有,光域散发的光亮向八方蔓延,空间极美,七彩斑斓的光线不停地被扭曲,被爆裂,流光闪烁,激光般璀璨,貌似节日里放飞的烟花。
费豁亮俯瞰着他的世界,流露淡漠,见多了,淡漠了,熟悉了,淡漠了,人本质很贱,人心很贱,也很大,能量装满了墟鼎,随后滞留,淡漠之中有了贪婪的成分在流露——
得到了,还想得到更多。
光域像个晶体,大到无边,费豁亮想着,什么时候能把她装进自己的墟鼎,这个想法很嚣张,嚣张的把自身都忘了,甚至忘了墟鼎对实物的不作为。
天天向上,终归是件好事情。
。。。。。。
墟鼎和魂魄飞了回来,这是一种回归,带回了无尽数量的能量沉入费豁亮的肉身,安歇。
一夜的睡眠,费豁亮睡得很安逸,内观五脏六腑获取支撑魂魄的精灵,费豁亮确实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墟鼎的形成更是了不得,费豁亮得意十分,与星空遥遥相对,狂言:“只有不可以,没有不可能。”
收获满满,费豁亮的表现却是不经意。
星空失色,黯然的星河仿佛看见了这人很贱,续而有了失望的情绪,惆怅起来,像是深爱的宠物跑去了别的人家。
费豁亮这人确实很贱,很猥琐。
甚至龌龊——
费豁亮有三个姨爹一个舅,费豁亮都怕。
从小就怕,父母下岗,费豁亮更怕了,很像是没有了支撑的脊梁整个骨架都垮了,费豁亮哪有理由不猥琐,表妹表哥个个趾高气昂,狐借虎威了起来,费豁亮决然猥琐到底,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
以龌龊应对,掉落在桌面的饭渣渣不用手,不用筷,用舌尖卷起,然后嚼两嚼吞了又吐了,众怒之下,费豁亮说了两字:“苍蝇。”随后加了一句:“死不要脸的烂苍蝇。”
效果极好,他们都吃不下饭。
讨人厌不是一件坏事情,至少可以清静。
。。。。。。
买车的阴云招致的声讨无比滴响亮,这声音撇开费豁亮的父母直接砸向费豁亮的脑袋,护犊子这次是护不住了。
四姨爹召见。
早晨阳光淡淡,连日来的好天气使得空宇湛蓝,飞翔的鸟儿叽叽喳喳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在发生;流动的风安享喜悦,既矜持又宁静,点缀着晨曦的风景,晨光摇曳。
四姨爹腆着肚皮站立在阳光明媚的大窗下,眼看着猥琐的费豁亮懒得多说,挑着眼皮看着,看得费豁亮诚惶诚恐,勾着眼珠找地缝,满脸浑身的不安,不自在,等受训,想着买车的事情。
四姨爹吭声了,看着费豁亮,问:“你爹你娘准备养你一辈子?还是你准备让你的爹娘养你一辈子?”
这话听起来像在骂人,听起来不像是买车的事情,那么是有别的事,绝对不是骂人的事情。
果然,四姨爹有事,四姨爹安排费豁亮去上班,去工作。
天空明亮起来,整座榆阳城明亮无比,宽阔无比,灿烂无比,费豁亮欢欣无比,快乐无限——
至于吗?
很至于。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四肢健全的汉子,自给自足大道理,这个道理在费豁亮这里却是行不通,猥琐的形象上不了台面;干苦力,干瘪的身躯,早已被定性为不合格,捡垃圾到是挺合适。
让一青年捡垃圾,不是不可以,是费豁亮的父母不允许。
于是费豁亮闲了下来,长期闲居,衣食无忧,却不是那么的心安理得,有人用冷眼看着,有人围观指指点点,费豁亮很有自尊,像一滩烂泥彻底趴了下去,柔软的身躯沉入泥土就此湮灭与小草为伴,满满的苦衷,自然是于无声处。
于是,所以,很至于——
费豁亮欢欣无比,是有理由滴!快乐无限,是有原因滴!
四姨爹真真的不错,好人。
舅舅也是好人,费豁亮读书那些年,舅舅没有少操心。
好人都会交代费豁亮,甚至是强调费豁亮不要怪气,不然会被当了怪物送进医院做体检。
说者无心。
费豁亮就怕这种事,一旦被视为异类,一旦事情被搞大,万万人好奇,不定国家将动用国家力量,凭一己之力如何能与国力抗衡。
猥琐,低头做人甚至龌龊,费豁亮有费豁亮自己的道理,内观图强,凝聚强大这远远不够,还要懂得隐藏,懂得逃逸,将肉身融入墟鼎随灵魂逃逸,天天上上的想法是好滴,只是困难太多太大,不切实际,将身心化成一缕尘埃,想得出做不到,将钢铁揉捏成渣费豁亮做到了;屯聚万斤之力费豁亮做到了;身轻如燕费豁亮做到了;将魂魄融入天地融入大气费豁亮做到了;目视千里耳听八方云雨费豁亮做得不是很好。
。。。。。。
黄昏。
费尽才亲自下厨做出一道好菜,款待第一天第一次上班下班归来的费豁亮。
母亲逃进内室,喜极而泣。
“这事整得。”
费豁亮喘起了粗气,退了一步摸摸眼皮,掏出一盒上好的香烟交给卑微的父亲,说:“这事整得,不要这样好不好?”
“好。”费尽才一口应允,抚了抚手里包装精致的香烟,丢了回去,叫道:“撕开,抽了。”回头喊道:“亮他妈,把那瓶好酒整出来,喝了。”
母亲趴着跪着从床脚下抠出一瓶酒来,满脸泪色涟涟,笑色连连出了内室,嘟哝着:“喝吧!喝大了也不要紧。”母亲习惯嘟哝却是话不多,不是那种唠叨碎语,怨妇一样无休止。
瘦弱的父亲今晚同样光亮,喜盈盈,脸上的皱纹很像是一条条颤动的爬虫,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
费豁亮心里一阵温热,由不得眼眶湿润了起来。
房屋的光线很差,灯光也是很差劲,昏暗妨碍不了感情在空气里的流动,费豁亮猛然有一种冲动,迫切地想展示一点点才智,想要告慰父母亲有件事情的存在,浓烈的冲动到了喉咙被卡住,反问:什么意思?费豁亮穷人养娇子,你做了什么很骄傲?是不是可以在父母的跟前炫耀一番,体现你能量无边,浩瀚无边。
费豁亮放下了。
陪父母吃饭应该是双亲最高兴的事情,特别是今天上班回来的晚上,自身的安康,一家人的安康才使得这个狭窄的空间其乐融融。
乐融融,心情舒畅,父子俩喝着小酒,抽着香烟谈论着城市的建设,谈论着城管的事情。
母亲在一边笑着,听着,不时给父子两斟酒夹菜。
费尽才谈论的中心是费豁亮上班的事情,城管的工作不好干。
费豁亮被分配在XC区,XC区有个菜市口,管理混乱,菜农卖菜没有章法,引发是非接连不断,打人伤人的事情常有发生。
“这个盘子很乱。”
费尽才的意思是让儿子好自为之,不作为。
费豁亮喝着酒,说出:“几个同事都还可以。”
“什么是可以?”
费尽才抽着香烟,进一步说:“有能力有担当,然后才能是可以。”在费尽才看来儿子的周边处处是陷阱,费尽才很不放心,担心费豁亮交友不慎。
费豁亮看着母亲,母亲像一座山峰有着山一样的分量,现在这座山峰出现了云雾,雾气很浓甚至出现水滴的成分,雾气向费尽才笼罩过去,母亲的目光闪烁着光亮有些灼热的意味,显然母亲有话要说是在获取父亲的应允。
费尽才逆反常态,脸神清冽像是突然间放下了某种事物,整个面轮光洁平滑了起来,流畅着极其清冽的气息,气息清冽像阳光照耀山林,像天空俯览大地。
整个空间无比的清冽起来,空间很小,世界很小,小到费豁亮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母亲说:“三十而立,亮儿你要试着站起来。”
费豁亮没有言语,一家人的交流在很多时候语言显现得多余,眼神足矣,更何况此刻的清冽早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但有时候,的确是话不嫌多,费豁亮喝着母亲斟的酒,抽着父亲点燃的香烟,说:“我试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