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袭眸光一凛,小弥却不明就里,只见梅渊看到自己的样子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不由得心花怒放,开心地笑了。这一笑,使得她的眉目更加生动了起来。梅渊不禁又深深看了她几眼,就朝梦袭道:“明日多做几件女款的衣裳来,顺便连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一并带来。”
梦袭的额角轻轻跳了跳,却听得梅渊又道:“不,胭脂水粉就算了,这样素着脸,反倒是最耐看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的七七八八的东西,没的将它污了。”
梦袭一时无语,看梅渊兴致高涨的样子,只得唯唯应下。
小弥一听,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用不着那些。况且,我打扰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梦袭却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一针见血地道:“这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的眼睛。”又向梅渊道,“既如此,我到底做是不做呢?”
梅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思量了半晌,对着小弥道:“不用听他在那儿胡吣。至于要走……且勿着急,请先在这儿多住些日子,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谈。况且……”他顿了一顿,才道,“外面现今不大太平,那佘看守似乎是知道张部长的什么秘密,如今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张部长和江太尉的人都认为是白将军他们捣的鬼,不知把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佘看守是否叛主。这几日总之是在四处盘查,弄得满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当日众人都知道佘看守是为了追你才出去的,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如今你一现身,怕是立刻就会被抓起来,投进监牢里刑讯逼供了。所以,谨慎起见,还是在我这儿暂避一避为好。”
小弥一愣,跟他谈了这半天的话,佘看守的事对她而言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忽然又被他提起,才觉出这件事实是刚刚发生不久,而且事态还相当严峻。
“那我爷爷?”她想到了这点,忽然一急。
“不用担心。”梅渊温和说道,“佘看守的尸体并未被找到,没有人知道他死了。众人都认为他是自己消失的,也或许……带着你一起,当然具体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家显然认为以他的能力,尚不至于被你左右,更大的可能当是他自己出了什么幺蛾子。再加上如今政局的问题,就理所当然地联系到了他们近来密谋的事。所以你只要不出现,他们就不会把事情联系到你身上,你爷爷也就是安全的。但你一旦毫发无伤地出现了,他们立刻就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你。”
小弥听了,隐约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但又说不上来,就有些疑惑地问:“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梅渊答道,形态朗朗。
“那若是……佘看守的尸体被找到了呢?”小弥又问。
“他的尸体不会被找到了。”这次却是梦袭插口答话,音调一如既往,冷冷的。
小弥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口眼如冰,凌凌萧肃,不近人情,便又转头看着梅渊。
梅渊似乎觉得她的举动很是可爱,兀的一笑,接着戏声答道:“梦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尸体不会被找到了,这件事情也会很快平息,你尽可以放心。”
小弥看着梅渊清朗的眉眼,似最是真诚真挚,但是你从那双眼睛里又得不出任何想要的答案。但是她还是无条件地就信任他,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此形容的人,其心必昭昭,其行必磊磊。只是这人也必有很多的过往,很多的回忆,才构成了他极深的城府,和与之矛盾的,极坦荡的性格。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给爷爷带个话?”略思忖了一下,她已经接受了梅渊的建议,“就跟给忘情她家带的一样,说是我在张部长家帮工,要多待几天,要他不要担心?”
“这是自然。”梅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跟梦袭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便换了一副神色,轻松笑道:“都别愣着了,你看,天色都暗了。”又转头道,“梦袭,摆饭罢。”说完就携着小弥的手,沿着长廊一端走去。
长廊延伸向上,平路走了一段,便换了台阶。
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小弥身处其中,只觉得像个园子,占地似乎颇广。里面的景致错落相宜,平白简洁中处处透着主人别具一格的品味和风致。她被梅渊领着,在长长的廊子里缓缓拾级而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那雨雾又飘飘洒洒漫天而降。小弥吓得一缩,只敢贴着墙里根走,生怕被雨水沾到。梅渊察觉到她的异样,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扯过来一点,笑道:“跟我在一处,你怕这劳什子作什么?过来,就这么往前走,那雨水不会进来的。”
小弥感觉着他手掌的温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牵着她,把她带离了危险,带到了这个温暖安全的所在。想着,便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虽然身上曾被灼伤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前事的惨烈,但她的心里却横生出了一股勇气。于是她大步朝他的身边走来,和他并着肩,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看着身边的她这副模样,梅渊忽然一怔,愣愣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弥感觉到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便回头望着他。却只见他倏然一笑,同一时刻,身前身后,廊檐内侧上挂着的灯笼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打在描着五彩图绘的灯笼纱壁上,登时光华炫烂,美不胜收。而他的脸上绽着一抹明媚的笑,在这灯火的长河中,霎时就晃了她的眼。
“今日方知,当日挂了这些灯笼,真是明智之举。”梅渊眉眼含笑,柔声说道,声音低醇如美酒。
小弥茫茫然不解其意,梅渊却又一拉她的手,道:“走吧,饭该凉了。”
她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往前迈步,脑子里却还停留在刚刚那惊艳的画面上,一时不察,被长长的衣摆绊了一下,一头往地上摔去。梅渊手臂一沉,稳稳地将她的手托住,阻了她下跌的势头。小弥扶着他的前臂,只觉得触手结实,像是韧性极强的弹力球似的,只一下就轻松地护住了自己。她又抬眼望了他一下,双颊不由自主地就飞红了。
赶忙道了声谢,她小心拎着衣摆,又随着他向前走去。行动间忽然觉得身子内侧似有什么光亮闪过,不经意地往那儿一瞥,惊讶地发现身侧那些房门窗棂上,竟都雕着那种遒劲的梅树,只不过形态各异。她一向前走动,千叶门扉,万树落梅,尽皆活动起来,在灯火的照耀下,端得流光溢彩,绚丽非常。她一下子呆住了,望着眼前只应天上有的美景,一时窒住了呼吸。
梅渊在她身边笑了:“快别呆着,这得走起来才觉得好看呢。”说着,就携着她慢慢往前行去。看着小弥目不转睛地欣赏那些落梅,他轻声感慨道:“想不到这平日里看惯了的景致,竟也能有如此新意。不同日里看同样风景,心境竟能如此不同。”
小弥只听得他在耳边顺口溜似的说了一串,全副身心仍在眼前奇景上,根本没留心他说的是什么。走了一会儿,长廊到了尽头。她又恋恋不舍地回头一看,眼前竟又是一条普通的廊子了,那些梅树梅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挂着千盏灯笼,映着万根廊柱,灯火中身如游龙,仍是唯美非常。
“这真是……好巧的心思!”她喏喏说道。
梅渊一笑,眼神里有丝说不清的情绪闪过,就拉着小弥,在前方树木掩映的昏暗处向右一拐。走了不长的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栋飞檐翘角的楼阁。阁分两层,建在高处,此刻内里已是灯火通明,在身后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满山苍翠的映衬下,直如耸立在空中一般。
小弥今日见了太多美景,但到了这儿还是被惊艳了一把。正盯着这楼阁出神,却见大门自己开了,里面的灯火一下子涌了出来,照得楼外十米处都亮如白昼。一人背着光踱步而出,却是梦袭,他已经候在这儿多时了。
“怎么才来?”他的声音有些不豫,但脸上却还是冷冷的,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饭菜都快凉了,进去吧。”说着,便继续向外走来,到了梅渊的身边,对他道,“到约定的日子我再来,你……自己小心些。”说着又看了眼小弥,便走进了他们身后的昏暗中。
“咦?他不跟我们一起了吗?”小弥奇道。说到“我们”二字,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甜蜜。
梅渊盯着梦袭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来,对小弥道:“不了,他还有自己的事。”说完,就引着小弥进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