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弥的精神几乎崩溃,大叫一声,蒙头乱跑了起来。忽然脚下一绊,她头朝下“砰”地摔进水里。又觉得后衣领一紧,她忽地又仰面朝后飞了出去。黑暗中,小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像个口袋似的,任人抛来抛去,搓圆揉扁。而她一直处在极度的恐惧中,觉得心脏都要爆裂了,此时就疯狂地大叫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变态!要杀就赶快杀了我,别再折磨我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一只滑溜溜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脖子。小弥心下一凉,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出手一戳,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出来,淌了她满手。而面前的人像是楞了一下,抚在她脖子上的手一滞。接着,那只手忽然加大了力度,扣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小弥的后背擦着墙面不断上升,升到一定的高度后,骤然停了下来。她极欲呕吐,又喘不过气,一张脸憋成了绛紫色。
“找死,我就让你死。”那个喑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音调里压抑着一丝恼怒和不易察觉的痛苦。
呼吸被桎,渐渐的,小弥眼前模糊了起来,那紧绷了一晚的意志也渐渐松散开来。头脑中似有什么在萌动,想要振翅高飞。“是我的灵魂吧。”她想道,就觉得整个身体都轻了,好像是一片羽毛,在暗寂中,向着天空飘去。
眼前兀的出现了一道橘色的光。那道光小小的,像一个温暖的火球,忽然给了她家的感觉。眼角一湿,她看到一滴水珠从眼前慢慢升起。椭圆的水体里,倒映着那团橘色的灯火,像是生命的沉淀,又像是灵魂的召唤。它渐渐飞远,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喉头的桎梏猛地一松,小弥“哗”地跌落了下来。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地挤进了她的肺腔里。小弥捧着脖子,背靠墙根,跌坐在积水里一阵干咳。随后她的意识渐渐清明,眼前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微弱的光亮中,她看到面前那高瘦的看守慢慢转过了身子,盯着不远处,全身紧绷。就像一只猛兽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不动声色间已是全神戒备。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寂寂黑夜里,一道光芒穿透黑暗,正向他们缓缓而来。
原来真的有一道光,并不是我死前见到的幻象!小弥想着,就看到那光球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身前不远处。而那光影后面,逐渐显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那是个非常高大的身影,身姿挺拔刚劲,不摇不动,却剑拔弩张。他从黑夜里走来,远远地,却带来了扑面而来的寂寞。一步一步,像是跨过了千年万年的时间,来到她的面前。而他此刻静静地站在那里,又像是天上来的神邸,用悲悯的情怀,俯视着芸芸众生。那微微的火光,就被他捧在手心里,淡淡的,微弱的,却又充满了温暖的力量。
小弥呆住了,浑然忘却了浑身的疲惫与痛楚,就那么傻傻地坐在污水里,望着那人在灯火中,微微镀了一层金芒的轮廓,一时不能言语。那佘看守好像也愣住了,望着眼前突然空降而来的身影,头一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高大的身影踟蹰不定地前后晃了晃,似乎不确定自己该拿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
但那人却没再给他思虑的机会。他缓缓抬起了脸,双目陡得盯住了那佘看守的眼。微弱的火光中,那张消瘦的脸庞白玉雕刻成的一般,纤尘不染,莹莹泛着微光。双眉修长,好像从陆探微的远山图中截取了最清灵俊逸的一段。那天然的一段风韵,尽挑在眉梢。一双美目曾如两池春水,微风拂过,绿波婉转。而此刻却如冬日寒潭,九尺冰封,深不见底。墨黑的瞳仁就像是一双探人心机的蛊,只打个照面,就轻易摄了人的魂魄,滞了人的呼吸。一管鼻梁高挺如玉箫,冰砌雪堆。嘴唇丰润饱满,画出一个柔美的弧。容色姣好,一颦一笑,皆可入画。而他整个人立在那里,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气度高华,天然之姿,不动声色间,就生动了整幅画卷。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那男子就好像从小弥的梦里,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却又令人无限欢喜。小弥乍悲乍喜,大悲大喜之间,心神激荡,口不能语,只愣愣地睁着一双迷蒙的眼,透过眼中的雾气,和昏黄的灯光,痴恋地凝望着他。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了,她仿佛于一瞬间被抽离了这污水遍地,蛇鼠肆虐的地下通道,置身到了一个虚无的所在。四下无人,宇宙无声,天地间就只有他的身影,于微光中立身于前,那存在的形容,就是上天赐予她的,守护的神。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奇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小弥口中喃喃轻语。说完,她的嘴角忽然溢出了一抹笑。刹那间,带出了说不出的满足,又带走了道不尽的眷恋。然后她忽然挥舞起已经伤痕累累,破损不堪的手臂,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冲他大喊道:“走,快走!这个人是个怪物,这里危险!”
而下一刻,她就好像被电打了一下,空气中回荡起一波不寻常的气流。就像是羽毛划过脸庞,又像是海浪冲击心畔。小弥朝那佘看守看去,忽然察觉到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她从未见过这异常高大恐怖的看守露出如此形容,他好像被那男子的目光攫住了,变得惊恐而迷茫。他浑身紧绷着,双手却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他比那男子依然高出不少,却刹那间胆怯疲软地像个孩童似的,似乎极度不敢置信,又不得不渐渐败下阵来。
突然,他眼前的男子嘴角轻挑,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那佘看守就好像猛地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双手抱头,在一声小狗儿般的轻轻呜咽中,缩下了身去。接着,他又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就好像看见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吓破了胆一般,哀嚎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小弥一下子被眼前的闹剧看愣了,怔忡间,只听那男子如同清流激石的声音,在佘看守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清冷地响起:“你胸口中了一刀,本就活不久了,不如就留在这儿。你生如虫豸,死如蝼蚁,这儿,就是你最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