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青黛识事以来,从未脱离过爹爹的宠爱和众神的恐惧,因而但凡她想要些什么,没有要不到的。
可笑的是,连作为她血亲的兄长都畏惧厌恶她,是为她克死娘亲,是为她身上诡诞的煞气。而偏偏她所显之力又是尊嗣中最为强劲的,假以时日,或许连魔尊穆韫也不会是她的对手。穆韫则格外地喜欢自己的女儿,是越看越心欢,越看越顺眼。
纷纷猜测她会成为神界史上第一位女神尊,有神就纷纷诚惶诚恐倒戈相向,但他们悲惨的下场自然是后话。
而在诸位兄长眼里,青黛这个名,完全就是观命星君识错了,误下了一笔,事实上她不过只是一个不懂事且任性刁蛮的小丫头,难当大任,人尽皆知的是她的狼藉恶名。
就在穆青黛重病一百多年以后,九天之上的一对凤凰中的凤鸟浴火终于由烬而重生化形。几乎算是立刻,凤鸟决定在神界住下并保其免受妖魔侵害。神界的诸位心中的喜悦是溢于言表的,不说是张灯结彩,至少两尊都不约而同为一件事做了宴请的打算。两尊关系也融洽,一拍脑袋就又不约而同在同一块地方办置了宴席,两场便一齐办了起来。
汝兄穆弟泛泛觥筹交错,好半天人家神鸟还没出现,高座上两位已经是谈天说地,而两位的子女却因戍守的宫殿南辕北辙未见过面,你来我往地打量着对方,没有说半句话,这头一众皆为男子,那头还有女子,于是更找不到话题。
正当彼此沉浸在局促间,远处一阵喧闹传来,正是刚从边境回来的汝景上神,天神一派的骄傲。
他一席缎衣白衫加身,内有雅致竹纹镶银丝,腰间玉带坠一垂苏白玉,带间丝丝缕缕同是青竹纹络,与其发间绾髻浅冠相得益彰,青丝于腰随风飘散,远山竹黛般的温润眉目,高挺的鼻梁,薄唇一抹恰到了好处的微笑,散发着为神者自持的清冷和傲气,盛世之颜确实所言非虚。
周遭原本热络的谈论声变得稀稀拉拉,然后仅剩两位聊得不亦乐乎的神尊,和一旁拼命轻咳的天尊尊后,好不容易发现有些不太对,两人默契地一转头,见汝景俯身半跪,魔尊因喝了酒而微红的脸上呈现一丝迷茫,眯着眼看向来者,但听旁天尊一句,“原来是我儿啊!”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天尊六皇子。
尊后闻言眼角都有点抽抽,而最后终是忍不住扯了扯他那有些忘形的夫君的袖角,堂堂的天尊汝珏上神,众神面前如此欢愉很正常,只是汝珏显然有了醉意,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有些失态,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那么多年与妖魔相争,两尊许久没有碰到彼此把酒言欢,更别提眼下有一个太平盛世在眼前屈指可数了。
汝景心领神会面不改色,仰视高座上微醺的男子们,浅笑一声,“听闻上古神鸟浴火而生意欲保我神界定安,特请来久居深山心向清寡的二位神者,想着给诸位一听此二神绝无仅有的琴声,所以便来晚了,还请父皇和神尊恕罪。”
魔尊穆韫大笑几声叹何罪之有,诸神自是兴致勃勃想要先闻为快之,琉璃宫门微微一开一阖,便出现两个相貌平平衣着朴素的男子,互相对视了一小会儿,面无表情地同时施以一跪,在神侍代为点头示意后,不知从哪变出一架七弦雅琴和一支琼竹长笛。
奏出了轻轻几声音律后方才有一丝笑在脸上渐渐绽开,眼神也由最初的空明变得深邃起来,声音渐响但着实动听,汝景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唇角的笑意不自知地加深。
未曾看到身后两位侍从探究的目光也是自然。
一曲终了,酒酣之时众神也就撒开了胆怀要求再来一曲,他们却笑着推脱,眯起的眼中透露的光彩显然有些不一般的猖狂狠戾,哪会是旧居深林心性浅薄磨平棱角的神会有的?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众神的耳中,似呓语似轻喃,“二位神者便不要推脱了,大家都如此欢喜你们奏的乐,既然来了又何不成人之美再来一曲呢?”
语罢,众人则更显放肆,纷纷劝着他们,二位神尊也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什么缘由,也笑着附和底下七嘴八舌的言语。他们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答应,二话不说又奏了起来。
只是这次,非常的不对劲,声音比之从前是越来越响,急促紧凑的音律刮搔耳膜而众神完全不自知。他们陶醉沉溺其间,就连高座二尊也只是蹩了蹩眉,摇了摇头,未果。然后又被拉进渐渐入了终的曲子里头。
唯一清醒着的只有三人,汝景清晰地看见一琴一笛中散发着袅袅之气,眼眸转而幽深至极。另外两人,出乎意料得,恰巧是他身后两位神侍,一个托腮冷眼旁观没有轻举妄动,一个直直地坐着,眉头微微皱起沉心观察。而汝景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反常的二人。
不一会儿,渐入尾声的曲却戛然而止,众神也恍然惊醒,奏者脸上的表情比之方才可谓是精彩纷呈,由惊愕到愤愤不过尔尔一眨眼,二尊酒醒,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清脆的一声,大抵是咬下一口果子的声音让众神齐刷刷往梁上看去,有着斑驳阴影的琉璃房梁上,显然是一个少女。着一身艳丽的朱红长裙,暗纱缎从房梁的一角铺展开落下一些悬在空中,裙角浅绣木瑾花镀金边。她三千青丝松松绾起,一根琼枝金钗斜插其里,细柳眉间一朵桃花,眼梢重黛勾勒,颊粉唇朱,好一个宛若花仙艳而不妖的佳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神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果子,眼梢微微挑起,纤细指尖抵在唇畔止住了众神出口的疑问,“嘘,有蛇混进来了。”
一下许多不解搁在大家面前,竟不知该从何说起,酒醒得彻底的魔尊睁开了眼看着这幅架势,顺着底下诸位的目光,看见梁上斜倚的佳人,直直从座上弹起,用手揉了揉眼,确定眼前所见,这才颤颤开口。
“青……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