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幼稚细胞凝集
此时是2015年4月27日，马上就要劳动节放假。林致羽提前从北京的学校回到潍坊，一来是想照顾一下林敬羽，二来是林敬羽要求的，他现在腿，应该是膝盖动不动就发痛，有的时候都会疼得打滚儿，可能是打篮球的时候伤到了哪里，胳膊肘也开始隐隐作痛，王可心知道这件事后，想到林敬羽因为自己膝盖骨裂才落下的后遗症，心里感到很抱歉。
当时林敬羽强忍着疼痛安慰王可心说：“不是你的错，车祸我只伤了一条腿，可现在是我两条腿都疼，肯定是晚上蹬被子的时候着凉了。”
那天是林致羽带着林敬羽去医院检查，哥哥全程扶着弟弟。林敬羽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抹眼泪，林致羽那时候看了他说：“你都多大了，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啊？”“哼！”林敬羽把头歪过去不理他。
因为以前的腿骨裂，医生们也都以为是后遗症。可林敬羽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胳膊肘也疼，另一条腿也疼，不是这样的。
林致羽和医生看着林敬羽的样子实在没办法，先是拍了片。但是下午出结果的时候并没有大碍，骨头恢复的很好，果然排除了后遗症，医生最后决定做骨穿检查，三天后出结果。三天以后，刚好是五一劳动节放假。
过了两天，王可心和张嘉军也放了假。一大早来探望林敬羽，不过他已经不像原来的那个林敬羽了，坐在床上，双腿有些僵硬，满脸的泪痕。看着似乎已经筋疲力尽的他，王可心心里好像被毒虫狠狠叮了一口，在滴血。
“腿疼？”王可心问。
林敬羽点点头，一句话都不想说，王可心几乎听到了他生病的关节摩擦的声音。毛骨悚然。
“睡不好啊？看你满眼的眼袋黑眼圈儿。”王可心用凉湿巾帮林敬羽敷了敷他那桃子般的眼睛说。
林敬羽倒在王可心肩膀上声音很沙哑：“腿疼，睡不着。胳膊也疼。”
他语气很慢，早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朝气蓬勃，虽说不干车祸的事情，但那毕竟也是安慰的话，他趴在她的肩膀上，突然有种想抱住她的冲动，想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不想做她的轩哥哥，永远不想。
王可心帮他把残存的头发放在耳后，说：“轩哥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刘海儿都快遮住眼睛了。”
林敬羽听到王可心这样称呼他，忍不住沙哑了一句：“我不要做你的轩哥哥，要做你的小毛驴。”
王可心听了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想拒绝，也不想答应。
林敬羽知道王可心的心思，有些失望，还是回归原来的话题：“不想剪头发，刚剪完的时候可难看了。”
“眼睛要是看不见了就会摔跟头。”可能是林敬羽声音小，王可心也跟着她轻声细语起来。
“我才不怕呢。”林敬羽终于敢伸出双手抱住王可心，但是并没有用多大力。怕王可心把他推开，现在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王可心一只手按着林敬羽的膝盖，想把他减轻一下痛楚，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想哄他睡一会儿，至少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痛苦。
有了心爱人的陪伴，再加上原本缺觉的睡意，林敬羽很快就睡了。王可心扶他躺下，特意帮他盖好被子，一直盯着，怕他再继续蹬被子。
此时，张嘉军买饭回来放在桌子上：“吃点儿东西吧。”
王可心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问：“有没有喝的，稍微热乎点儿的。”
“有啊，奶茶，喝不？草莓味儿的，我给你充冲！”张嘉军拿出“优乐美”奶茶在王可心身边来回晃。
“谢谢。”王可心两个字肯定了张嘉军的问题。
林敬羽这次睡得很老实，也睡得很麻木不仁。王可心喝着奶茶，看着他，但是她心里很乱，很紧张。其实王可心的心理素质并不好，而是很差，所以自信心严重不足，就连考试都能让她紧张一整天。
张嘉军看到王可心的手心已经是汗流如雨，在阳光反射下，她整个手掌都在发光说：“你什么情况啊？身体不舒服啊？”
王可心摇摇头说：“唉，不是，明天敬羽检查就要出结果了，我好紧张，虽然感觉应该不出什么事儿。”
“行了，你可别在这儿疑神疑鬼的了。能有什么事儿啊？”张嘉军在一旁安慰王可心。
其实王可心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也查过不少东西，每次等结果的时候都是紧张无比，每次结果出来都会让她松一口气，即使是这样一直循环，还是改不了王可心没办法把事物往好的方面想。
林敬羽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眼睛也消肿了不少，至少双眼皮儿回来了。王可心把自己煮好的虾仁粥端给他，这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虽然手艺没有大姐的好，但是林敬羽最爱吃虾，所以也会喜欢虾仁粥。
但是林敬羽却摇摇头，把粥推开：“我不想吃，只想吐。”
王可心看着林敬羽的样子，把粥放下，没有再强迫他什么。
第二天，今天是五月一日，劳动节。其实对于医院来说，不管是什么日子，看病的人流如潮。怎么说的来着？有什么也别有病，没什么也别没钱。
林敬羽撒娇带耍赖，最终还是坐到了轮椅上，这次陪着他是他的哥哥林致羽，王可心和张嘉军。当然，对林敬羽的打理主要是他哥哥来做。
张嘉军这才觉得，原来有个兄弟姐妹是这么幸福，至少长大以后可以互相照应。他也开始期待自己未来的弟弟妹妹了。
原本医院的规矩，是患者家属或患者本人拿着就诊卡自己去打印机器的地方把结果或者是片子，然后再去找坐诊的医生说明情况，但是林敬羽不同，他家里认识一个医生，她打电话说，结果她先拿了，然后介绍一个同事，好医生给他们。所以，他们到医院直接去找李医生就可以了。
李医生是林敬羽妈妈的大学同学，据说有一个儿子。叫陈子豪，应该和林敬羽一般大，为什么会说到他呢，以后便知道了。
今天因为是放假，陈子豪跟着妈妈在医院的办公室写作业，理由是家里没人，怕孩子中午自己没办法吃饭，这要是让林敬羽知道了，还不得羡慕死。
题外话还是少说，林敬羽今天虽说是坐轮椅，但是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脸上稍稍有了一些血色。
见到李医生的时候，陈子豪站在他妈妈身后，林敬羽立马问李医生：“阿姨，我不是因为车祸落下的后遗症对吧！”李医生点点头，但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林敬羽听了满面笑容望着王可心：“我说不是你的错了吧，你还自责！不用了吧。”王可心勉强一笑，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她。
李医生这个时候开口说话说：“你最近啊，身子比较虚弱，所以建议你住院好好休息一下，让医生好好帮你看看。先给你一些止痛药。”
“还要住院啊，那我就不能出去玩儿了。”林敬羽听了有些失望。而王可心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好像连眼睛都在流汗。
李医生把林敬羽的骨穿结果拿在手里说：“我帮你找的是血液科的欧阳院长，致羽你跟我再去说说情况吧。子豪，你带他们先去病房吧。”说完把检查结果和药一并交给陈子豪，好像使了什么眼色。
就这样他们分开了，除了林敬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无所事事的样子，张嘉军和王可心心里已经早已万丈波澜，这气氛让王可心感觉自己要心肌梗塞猝死了。
陈子豪把结果紧紧握在手里，面带微笑，走近他们，王可心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浓眉大眼，虽然没有林敬羽帅一些，但是却多了几分稳重和成熟。
陈子豪带三个人去病房，说是安排的很好的病房，中途他们也聊了不少家常，林敬羽听他们聊着，想起了什么：“我不是腿疼吗？前几天挂的是骨科，怎么现在要挂血液科啊？”
这句话也原是张嘉军和王可心想问的，于是他们一同看向陈子豪。
陈子豪被问的有不知所措，大脑飞速运转回答：“换科室很正常，可能是感染，就要抽血，所以要挂血液科。”
“哦，酱紫啊！”林敬羽没有怀疑，点了点头。
张嘉军也完全相信了，但是有着病人经验的王可心却始终不相信，虽然他说的话也有一些道理，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在说谎。她一直盯着陈子豪，眼神咄咄逼人，盯得陈子豪浑身不自在。
到了病房，张嘉军和陈子豪在病房外说着什么。王可心则是一直在照顾林敬羽。林敬羽看样子有些不安：“我要住多久啊，我还要中考呢。”
王可心安慰他说：“没事儿的，像我这种突然休克的人也只不过住了半个月的院，你只不过是腿疼，最严重也就是做个小手术，不要紧的。”
“那好吧，等我病好了，我们出去玩儿。”林敬羽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吃了止痛药，他的腿好多了。
王可心感觉自己要好好练习和背诵一些安慰人的话了。不为别的，自欺欺人，自我安慰也好。
安顿好林敬羽以后，王可心也走出病房，张嘉军和陈子豪还站在外面讨论着什么。她也走过去跟陈子豪道谢：“谢谢子豪哥哥。”
陈子豪摇头表示没什么：“没事儿，应该做的，叫我子豪吧。”王可心却感到很奇怪，检查结果被陈子豪紧紧握着，也没有给张嘉军看。
王可心看着他说：“子豪，你怎么没把检查结果给我们看啊。”她的话也引起了张嘉军的注意，也看着陈子豪因为手心出汗浸湿的检查结果。
陈子豪有些紧张，身体是不会撒谎的。刚刚李医生的一个眼色，王可心也早已发现，这也就是不祥预感的真正开始，也可以说是验证。
李医生交代过儿子，让他把检查结果在适合的时候给家属看，当然一定要先安慰或者什么，一开始陈子豪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把结果给他们就是了，自己没什么责任，但是他看到林敬羽一副单纯可爱的样子，他心软了，迟迟没有把结果拿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来在这一点儿上，李医生高估了自己的儿子了。
张嘉军看陈子豪不说话，便自己伸手去拿陈子豪手里的结果。“哎。”陈子豪叫了一声，却没法阻止，毕竟他们有资格看林敬羽的检查结果。
足足有四页纸的结果落到了张嘉军的手里，陈子豪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张嘉军看不懂结果的意思，因为上面都是医学术语。
张嘉军看着第一页结果就已经一头雾水，王可心作为一位“资深病人”站在他身边说：“这种检查前三页都是电波，看不懂的，只有最后一页可能有结果的文字说明。”
有了这位“专家”的指点，张嘉军就能更快的看到结果，而陈子豪也越来越紧张。
张嘉军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一行，结果总结，一行中文，一行英文。中文是：大量幼稚细胞凝结。英文是：acutelymphoblasticleukemia（ALL）
王可心把头伸过去看检查结果，但是她连中文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更别说是这些奇怪的英文了。
但是张嘉军似乎是看懂了，目光突然变得很呆滞，眼圈儿瞬间变得通红，眼睛里全是眼泪，又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王可心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已经有了底，她不敢问检查结果上的意思。
只听“扑通”一声，张嘉军腿软跪在了地上，王可心和陈子豪都吓坏了，都蹲下来扶着他，而张嘉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润湿了整个地板。
张嘉军一只手撑着地板，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准确的说是不停地捶打。好像随时都能晕过去一样。王可心彻底慌了，她从来没见一个男孩子，何况是张嘉军这样子。
张嘉军好像情绪太过激动，手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歪在陈子豪身上，陈子豪的衣服也瞬间湿了一大片，张嘉军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是不是还会抽泣几下，但是却不出声。他怕林敬羽听到会受不了。
其实在他看结果之前，他就决定不管看到什么都要让自己镇定告诉可心什么事儿都没有。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者说，他能想象到的最坏的也不及真正结果的十分之一。
王可心看着张嘉军的样子，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张嘉军抚胸口想让他平复下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看着张嘉军的样子，王可心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到张嘉军情况稳定一些再说，或者是说问陈子豪。
“可心！”王可心听到林敬羽在病房里叫她，她只能先把张嘉军交给陈子豪：“麻烦你照顾一下。”陈子豪点点头，扶张嘉军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
王可心在病房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使劲的搓眼睛想把眼泪擦干。她流的眼泪不多，眼圈儿也没有这么红，很快就好了。
她进了病房，看到林敬羽因为没有痛楚而又恢复了以前的精神，她没有很高兴，反而很心疼，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但是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哭，也更不能让林敬羽听见她有些堵塞的声音：“怎么了？林四岁？”
“你们出去都不理我，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就叫了你的名字。”林敬羽说。
“抱抱。”王可心竟然像林敬羽张开双手，以前她可是最怕林敬羽对他做这个动作。
“好！”林敬羽脸上虽然有些不相信，但是男人的耍贱立马让他改了表情张开双手。
王可心坐在床上，抱着他，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留下来，因为拥抱的时候林敬羽的下巴是贴着王可心肩膀的，所以他根本看不到王可心的脸在做什么。
王可心一只手抱着林敬羽的后背，一只手隔着林敬羽从他腋下伸出来抹眼泪。虽然不知道林敬羽究竟是什么病，但是她好像哭。哭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林敬羽倒是趴在王可心肩膀上浑然不知情况一脸的享受。而王可心必须要在他们分开时再度整理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