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没有了前几日那患得患失的紧张感,又少了已经踏上前往无量山路途中的夏鸣凤陪在身边拌嘴打闹,吴缺突然感到没来由地空虚起来,只能躺在自家小院的吊床里,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翻看着一本书页早已发黄的古籍。
这是一本名为《九州志》的书籍,其中不仅详细记述了九州各地的仙门宗派、名川大岳、人文风情,还提到了一些处于九州边缘的苦寒之地。
“九州极西之地,有无尽荒漠,万年前妖魔横行世间,达摩率众弟子举教西迁,于西漠中创佛国,忍万年枯寂,为九州祈福。”
或许是因为作者从未踏足过西漠,因此书中对这片极西之地的描述极少,仅仅只有这一小段,很是简洁,吴缺读到此处,不由冷笑一声,心中对那些从未见过的剃着光头的和尚们十分的看不起。
吴缺的想法也代表了世间大部分的人,因为在传说在万年前妖魔祸乱九州时,这些口口声声说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秃驴却只是忙着广收弟子,还大言不惭的要带世人渡往彼岸,之后也不理会世间疾苦,举教逃亡至西漠,苟且偷生,若不是后来仙人降世,斩妖伏魔,这世上还哪能如此的安定祥和?
吴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古籍的书页,心想这本书的作者也算是给足了那些和尚的面子,觉得这群自称为佛的秃驴们在这万年间都没有再踏足九州富饶之地,想必也是觉得当年那番作为丢人至极了吧。
短暂的思绪后,吴缺便跳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
吴缺伸了一个懒腰,从吊床上坐了起来,便钻进厨房,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馒头,便朝着那栽着桃树的小院里赶去。
平日里,吴缺除了早上会去那座小院外,其余时间也不去打扰老人的安宁,只是与夏鸣凤厮混在一起,只不过今日早晨准备离开小院的时候,却是被老人伸手拦住,说要自己日落之后来此,准备在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为印证武学做个收尾。
至于如何收尾,吴缺也不知晓,虽然一肚子疑惑,但却也不追问,只是现在见时候到了,便迫不及待赶了过去,想要看看秦老头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来。
赶到小院,老人如往常一般,坐在桃树下,见到吴缺之后,依然微笑着招呼道:“来啦?”
吴缺也是咧嘴一笑,开门见山的问道:“秦老头,说说看,到底怎么个收尾法。”
老人难得的站起身,伸手指了指侧屋,道:“那间屋里有个大桶,你去给搬出来,我到屋内取些东西。”
吴缺点了点头,来到侧屋,果然看见一个木桶,仔细一看,里面装的仅仅只是大半桶早已煮沸的开水,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它异常。
“难道是要在这桶里煮上一锅菜?”
吴缺不知道老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想来必定有用途,于是双手抓住那木桶的边缘,向外搬去。
木桶极大,里面装着大半的沸水,少说也有几百来斤,好在吴缺这些年跟着老人每日修炼武学,虽说没有什么成就,但是气力却是不俗,不一会儿便将这只木桶移到了院子中央,与此同时,老人拎着几只破旧麻袋,也是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吴缺嬉笑道:“秦老头,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难不成装着什么野味,要请我开顿荤?”
老人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来到木桶前,从手中布袋里取出几片枯黑的叶子,继而又拿出几根满是污泥的老树根,扔进了桶中,霎时间,整个桶里的水颜色都变的深沉了。
吴缺不由地瞪大眼睛,满脸疑惑,而老人却是丝毫不理会,继续伸手往另一只布袋里摸索,最后竟是取出了无数活物,如拳头大的蟾蜍、半米长的蜈蚣等,皆是稀奇古怪,叫人看的头皮发麻。
见老人将这些让人心头发毛的活物扔进了沸水中,吴缺连忙喊道:“秦老头,我晚上可是吃饱了啊,你煮的这些东西我是沾都不会沾的!”
老人依旧不说话,只是朝着吴缺古怪一笑,继而再度从麻袋里摸出各种东西,皆是叫人心头发慌,最后在沸水之中滴入几滴暗黑色的黏稠液体后,这才罢手,继而转过头来看着身旁早已吓傻的少年,道:“脱光衣服,进去吧。”
看着桶中那早已发黑的沸水,吴缺顿时跳脚,道:“秦老头,我不过是想早些离开罢了,你就要下如此杀手了吗!”
老人脸色依旧平淡,似笑非笑的问道:“下不下去?”
吴缺瞅了一眼桶中黑水,连忙摇头,道:“不下去,打死也不下去!”
“这是我特地调配的药浴,只要每日在这水中泡上一个时辰,便可强筋健骨,锤炼体魄,真正打开身体内未被挖掘的宝藏,将来修仙可事半功倍,本想送你一份大礼,但既然你执意不肯下去,那便算了。”老人没有再劝说,而是悠悠的谈了一口气,一脸惋惜之色,之后便缓缓坐在了桃树下,也不再去管吴缺。
听到老人的话,吴缺心中顿起波澜,挣扎许久,终于是禁不住老人的口头诱惑,咬着牙关,一口气脱了衣服,或许是生怕自己退却,竟是闭着眼睛二话不说直接跃了进去。
“啊——”
在肌肤接触这黑色沸水的一霎那,吴缺便猛地叫出声来,因为此刻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剧痛感同时传来,一种似火,不停地灼烧着少年的躯体,另一种却极度阴冷,似乎是要将少年里里外外给彻底冻结,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其躯体给彻底撕裂。
少年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死死抠住桶的边缘,身体却是在桶中不停地挣扎着,终于他觉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便想要从桶中跳出来,不想再去遭这个罪。
老人见状,并未阻拦,只是在旁淡淡说道:“水中有在融浆中生存的磷蛇,神具火毒,又有冰蟾、百脚蜈蚣等阴寒之物,再加上就算跟你说你也不会相信的某种神兽血液,自然会很痛,不过忍忍就过去了,若是忍不了,那便出来吧,也不过是失去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罢了。”
吴缺虽然身心皆是处在痛苦之中,但老人的话却只字不落的被听进了耳中,想起老人此前曾说过这般煎熬的种种好处,下一刻他竟是猛地止住了想要跃出大桶的动作,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双手死死掐住木桶边缘,脑袋微微垂着,咬死牙关,竟是一声也不吭了。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只是吴缺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因为这种痛苦感觉总是一波接一波袭来,就如同汹涌大海上的惊涛骇浪,每当吴缺感觉已经快要适应时,下一刻这种痛苦感觉便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让他只能再度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
终于,吴缺感觉有点熬不住了,他的脸色开始变的苍白,额头上汗珠密布,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开始有些花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只是到了这似乎关乎到生死的关头,他依旧咬牙在木桶中坚持着,他相信老人的话,想要熬过去,让自己未来的路变得更宽广。
老人自始至终,一直都在旁冷眼旁观,此刻见木桶中忍受着煎熬之苦的少年眼看就要痛的在木桶中晕过去了,他终于是眼睛一亮,笑出声来,道:“差不多了。”
老人话音刚落,吴缺身体便是猛地一震,这一刻,他感觉体内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舒畅,尤其是脐下三寸被老人称作丹田的地方,此刻就好像有一轮小太阳扎了进去,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这儿迸发而出,传遍全身。
体表越是痛苦,体内便会更温暖,更舒畅,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痛并快乐着,这十分的矛盾,让吴缺在清醒的时候,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不知是煎熬还是享受的感觉中,后半个时辰也悄然逝去。
药浴终于结束,吴缺从木桶里爬了出来,之前所有的感觉也是逐渐散去,只剩下疲惫,这绝对比当初和夏鸣凤在紫蓬山中与几头熊瞎子斗智斗勇了整整一天还要辛苦。
默默的穿上衣物,吴缺也没精力在想其他事情,只是摆了摆手,算是告别,老人依旧只是笑着,也不去嘱咐什么,静静看着少年离去。
月如钩,老人坐在满枝桃花下,静静看着那道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嘴角噙着笑意,淡淡吐出了一句话。
“真龙、白虎、朱雀、玄武、鲲鹏、麒麟、貔貅…老夫这么多年收藏的神兽宝血,加上那些难得一见的药引子,日日炼上一番,就不信炼不出一个盖世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