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国危急时刻杀到,将大部分黄巾兵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既解了裴陵的围,又砸开了广宗城的南城门,广宗城被破已只是时间问题。
裴陵脱出重围,暗松口气,却觉得余光中有刺眼光亮闪过,他诧异望去,果然有一人正手持佩刀,又刀片接着火光晃他眼睛。仔细看去,那人不是旁人,竟是之前救他多次的张牛角!
见张牛角挥手向他示意,裴陵左右探看一翻,见无人注意,便疾步走了过去,皱眉问道:“牛角,你不是携亲兵出城了吗,汉军眼看即入城,你为何逗留于此。”
张牛角却是毫不在意,低声道:“广宗城已乱成一团,我随时能走,但走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于你!”
“何事你说!”
张牛角点点头,继续道:“如今广宗已毁,我只能带兵回返常山真定,你既立大功,也无须在此多做逗留,伺机返回石邑,继大贤良师遗志,以待机缘,再谋大事!”
裴陵闻言颔首道:“没问题,待广宗事了,我便去皇甫嵩辞行,回到常山郡我如何联系你?”
“这个好说!”张牛角笑道:“常山此时还是黄巾军的天下,我在真定另有一弟兄,名为褚燕,号为飞燕,实力颇大,向来以我为先,你去了一打听便知!”
“褚燕?”裴陵愣了半晌,恍然大悟,此人不是旁人,定是黑山张燕,裴陵有点印象,褚燕曾推举张牛角为首领,进兵攻打瘿陶,张牛角被流箭射中,身受重伤,临死之前,命令他的部下尊奉褚燕为首领。张牛角死后,众人一起拥戴褚燕为首领,于是褚燕改姓张,唤作张燕。
想到这里,裴陵看了一眼张牛角,沉声道:“莫怪兄弟说句不好听的,那褚燕势力如今比你大,一山难容二虎,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牛角见裴陵神色,哈哈一笑,道:“我俩是过命交情,你莫多心,好了,我这边去了,不然一会被当作瓮中之鳖!”
裴陵见他毫不听劝,只得拱手道:“如此,多保重!”
“保重!”
……
辰时,燃烧了半夜的广宗城逐渐平静,此城彻底被毁,四处都有余火,无法入住,汉军只得返回漳河南岸扎营。
大营前,皇甫嵩为表谢意,不顾身份,亲自为裴陵检视伤口,敷摸膏药。
不远处的皇甫郦就没这么幸运了,张宝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用一个替身将皇甫郦的骑兵尽引入灌谷,一把火烧死近千人!
“妈.的,裴陵这小子还真有点门道,这么一座被张角运营多年的坚城巢穴,就这么化为了一片灰烬?”皇甫嵩摸了摸面颊上的火灰,暗自懊恼:“如今张梁竟被他亲手斩了,老子连个毛都没捞到,还差点被张宝烧死!”
“嘶…”裴陵倒吸口冷气,咧嘴道:“我说皇甫将军,要不你且歇息一下,让随军医匠来给我诊治,这个…有个疼…”
“臭小子…”皇甫嵩身居高位,早就不像当年一样,与士兵同吃同住,战地救护的手艺没了用武之地,也渐渐生疏下来,此时剿黄巾大功告成,不由得心血来潮,给裴陵疗伤敷药,没想到热脸贴了贴了裴陵的冷屁股,不由大感没趣。
“报!”皇甫嵩正没得台阶下,忽有报告传至!
“将军,我们在城中一处偏僻院落中发现了一处棺椁,尸身已腐烂难辨,但经过探查,已经确定尸首就是黄巾匪酋,张角!”
此棺椁内自然不是张角尸首,不过是张牛角一手炮制,寻了一具体形相同的尸首,意欲给裴陵一个功劳,谁知裴陵不敢接这功劳,便放在了那处偏僻院落中。
皇甫嵩站起身来,摇了摇手,身后的两名医匠忙赶了过来,接替他替裴陵换起药来。
“张角蛊惑百姓,倒行逆施,致使匪患横行,天下大乱,乃罪大恶极,之前早得陛下手谕,便是死了,也不能放过他,将那棺椁抬至城北,开棺鞭.尸!”
“咳咳…”裴陵轻咳两声,喘息道:“皇甫大人,我之前在广宗城,曾听张角侍卫说起,旬月之前他被卢植大人率军围攻,背中流矢,伤势很重,想必张角殒命,功劳应在卢植…”
“哦?”皇甫嵩眼珠一亮,他与卢植交情匪浅,六月时,卢植因拒绝贿赂黄门左丰而被诬陷下狱,皇甫嵩此番竭力破城,便是为了回京述职之时可以替卢植求情免罪,此时见裴陵说出此话,又频频向他暗使眼色,精如皇甫嵩,又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竟有此事?”皇甫嵩心中狂喜,面上却毫无波澜,他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长史梁衍,沉声道:“如此,且将棺椁带回大营,仔细查看张角背部是否有致命箭伤,莫有遗漏,去吧!”
“诺!”梁衍作为皇甫嵩臂膀多年,岂能不知他话中之意,此箭伤有则罢了,没有就是在尸身上攮上几下,也得弄出个箭伤来。他拱手退下,不着痕迹的瞥了裴陵一眼,心中暗赞:‘此子既有心机,又能察言观色,三言两句,既送了皇甫嵩人情,又救了卢植之命,自己还不担半点干系,实在是高!’
果然,皇甫嵩心情舒畅,如沐春风,他踱向裴陵,大笑两声,道:“裴陵,此次破广宗,首功在你,不但献了妙计,还阵斩了敌酋张梁,待他日回京述职,本帅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便是许你一县尉,也无不可!”
裴陵闻言大喜,拱手道:“多谢大人,我……”
“只是…”还没等裴陵高兴,皇甫嵩一桶凉水浇上,”只是如今张氏三兄弟还有一个张宝逃窜于北地…“皇甫嵩说着,斜眼看了一眼侄子皇甫郦,表情中满是恚怒。
皇甫郦吓了个哆嗦,低头不敢与皇甫嵩对视。
“本帅出京前立了军令,不将张氏三兄弟斩尽绝不回京…”皇甫嵩看向裴陵,问道:“你是想随我北讨黄巾,还是自行返乡等待?”
裴陵没想到皇甫嵩问的这么直接,倒是一愣,拱手道:“我本想随将军继续征讨,但听说我家乡石邑黄匪猖狂,烧杀辱掠无恶不作,现在又有广宗城上万逃命往被逃窜,我家中尚有父母姊妹,心中惴惴,想先回去安顿一二!”
裴陵拿定主意,又道:“若是皇甫将军不嫌弃,日后元绍再效犬马之劳!”
“好!”皇甫嵩就裴陵干脆利落,毫不扭捏作态,越发有了好感,拍手道:“传本帅令,裴陵虽出身黄巾,却未行为非作歹之事,功大于过,进为都伯,去看押俘虏的大营挑身世清白的黄巾军五百,随你返乡。
裴陵看着皇甫嵩那老奸巨猾之样,就知道他是为了节省军中粮草,要打发掉这些累赘,不由恼道:“吾只带周仓自行返乡便是,不需旁人随往。”
“哦?既然如此,本帅也无其他可奖之物!”皇甫嵩狡黠一笑,猥琐道:“说道周仓,我倒是想将他留在身边,好好栽培,那武安国已返鲁县,我身边也确少个悍猛之士,你看…”
裴陵彻底无语,不客气道:“我说老头儿,你不给我奖励便罢,还挖我墙角,太过分了吧。”
周仓此时正在身旁,闻言却道:“大哥,我确实想留在皇甫大人身侧!”
裴陵闻言一愣,诧异看向周仓。
周仓也看向裴陵,低声正色道:“俺之前自持蛮力,行事多鲁莽,累赘于你,此番才知行军打仗并非只靠莽力,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俺随皇甫大人历练一番,日后定要成为大哥臂膊!”
裴陵见他真情流露,也是感动,便手拍周仓肩膀,沉声道:“也好,皇甫大人乃汉军脊梁,你随其身后必有益处,如此,我便返回石邑,你自己要多保重!”
说完,裴陵起身看向皇甫嵩,躬身示意道:“皇甫大人,周仓脑子直,人实在,我便将他托付于你,望你能悉心教导,也为大汉添一猛将,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便不多耽搁,这边上路了,告辞!”
皇甫嵩点了点头,未在言语,心中却暗暗踌躇:‘此子胸怀大事,胆略过人,此番将他放走,犹如纵虎归山,却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