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前,立了一匹铜马。那是我的父亲在建武二十年从交趾凯旋归来,由当地的蛮族用铜鼓造就的。父亲把铜马献给光武帝。光武帝当即下诏立马于宣德殿前,作为选取名马的标本。
我伸手抚摸那匹铜马,仿佛可以看见父亲当年骑着千里名驹的英姿,仿佛能听到万马奔腾的嘶喊声。
我一直想来看看传说中的铜马,那是我父亲的战绩,是我马家的骄傲。想不到太子竟然带我来到这里,他是如何知道我这份心思的?我不禁热泪盈眶。抚摸着那只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父亲,我心中的英雄,他的战绩没有被世人遗忘,他依然顶天立地。
“我想你会想来的!”太子的声音变得柔柔的,温柔得像是春日里吹着花儿的风。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里不再有那丝冷酷,却像思羽望我时的温柔了。我心下一惊,忙低下头,哽咽道:“谢太子殿下!”他的温柔细心,是此刻的我所承受不起的。
他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为我拭泪。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不知所措,正要挣开。“别动!”他说,声音是不容拒绝的霸气。我就这样仰着头,眼睛却不知要看哪里。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轻轻一笑。“自己的夫君也不敢看吗?可不像我在却非殿上认识的你!”
却非殿,却非殿是我与他第一次的相遇。那时的我是鲁莽的我,是一腔热血的我,是毫不畏惧的我,而现在的我呢?我一窘,脸涨得通红,而他却轻轻一拉,就要把我拥入怀,我本能地猛一用力推开他。看着他吃惊的表情,我自知冒失,当即跪倒在地,不发一言。更不敢看他一眼。
周围顿时冷得像冰窑,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打从我进入太子宫,我便是太子的人了,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应该无备件地服从,可是我居然敢推开太子,拒绝我的夫君,如此大不敬,只怕只有我一人了。
良久,他伸手扶我,我怯怯地把手伸与他,却不敢对视。“你都看见了!你父亲戎马一生,他这一世功名就立在宣德殿前。纵是风云变幻、世事变迁,也不会被岁月无情地抹去。公道自在人心,大汉子民将永远惦念着他!”想不到会在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原来他一直都明白我的心。
但他的处理方式让不能说不让我心寒,我出于报复的心理道:“那泥姬呢?出于对大局的着想,难道殿下不应该对她格外开恩照顾?她可是梁大人的亲妹妹,据说长公主也非常疼爱她!”我知道他不喜欢泥姬,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这也许是我一生之中说过的最愚蠢的话了。
太子嘴角抖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他对我怒目而视,而我却视若不见,低下头来。风似乎也静止了,良久,他终于说道:“你说得对,多谢你的提醒!”说着便迈着大步,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你不用跟着,我也应该去一下春风阁了!”
据说太子是在泥姬处过的夜,东宫一下被炸开了锅。众人对泥姬不禁侧目她们不得不承认泥姬还是很有手段的。
泥姬依然被禁足,东宫的日子清静了许多。我与离姐姐都暗松了一口气,耳根终于清静了。每天到长秋宫晨省之后,我便到乐诚殿随侍。晚上,太子或留在乐诚殿批阅奏折到深夜或去枕霞阁,其他姬妾那里去得少之又少。至于泥姬处再也没有去过。那些不安分的自然颇有怨言,众人暗暗把怒气算在我二人头上,离姐姐尤甚。
转眼已是七月,莲花脱落,莲篷结子,粒粒饱满。如姬也传来有喜的消息,太子颇为高兴。有人欢喜有人忧,离姐姐恩宠最盛,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难免着急。“姐姐年轻,与殿下恩厚情重,迟早会怀上的,不必着急。”我安慰道。
“如姬承宠不过三次就怀上了,而我——”离姐姐停了一停道:“怎么不让我心急呢?”的确,十天里太子有七八天呆在枕霞阁,而她却没有怀上反倒是如姬怀上了,不得不说是种讽刺。
“孩子的事讲的是缘分,也许姐姐与这个孩子的缘分还没有到。姐姐不必担心,姐姐上善若水,老天爷一定会眷顾姐姐的。”母凭子贵,太子身边的老人个个都有个小王子或小公主在手上,多少也有些依靠与安慰。离姐姐想要个孩子有所依靠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对我虽是恩宠有加,可岁月易逝,红颜易老,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若能生得一男半女,他日在这宫中也有个伴。”离姐姐说着突然伤感起来。所谓君恩,是厚是薄,是长是短谁又预料得到呢?即使是离姐姐荣宠如此,也仍然心有不安。
“殿下倒像是个重情义的人。你看陛下是个专情的人,殿下的性情随陛下,所以殿下也是个专情的,姐姐就不要多心了。”我只有安慰道。
正说着,门人报太子身边的多寿公公来了。离姐姐忙让他进来。随行几个宫人捧着食盒。多寿一脸笑意道:“殿下见孺子近日食欲不振,身子也是懒懒的。命疱厨做了些点心甜汤给孺子消暑。”多寿一声令下,宫人们一样一样摆了开来。第一个摆上来的是新挖带着泥士芬芳雪白爽脆的莲藕片,整整齐齐地码在乌亮的陶盘中,上面还洒了几粒白糖,格外清新。“这一道叫‘甜丝丝’”多寿满脸笑意,看离姐姐的眼神也不太一样。
离姐姐大喜过望,脸上飞起两朵红霞,这白藕片片,丝丝相连,点了白糖不正是甜丝丝吗?“这个又叫什么?”离姐姐指着另一碟精致的藕粉糕问道。
“这个是‘佳偶天成’。”多寿回道。“这个是‘心心相印’”多寿指着那做成心形的蜜枣糕道。“这个酸梅汤叫‘美梦成真’”
“为何叫‘美梦成真’?”离姐姐甚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