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一大清早，夫人便打发人来给我妆打扮了。看着思嫣手上红艳艳的百蝶穿花留仙裙，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大滩血，鲜红鲜红的刺痛我的眼。那是思羽的，也是我的。
“小姐，让奴婢给你上妆吧！”王妈妈上前一步道。
我无力地点点头。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是我吗？这是我要接受的命运吗？不是和自己说好了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吗？可是我，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痛。粉扑扑在我的脸上，一滴热泪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划过我的面颊，晶滢地停在我尖尖的下巴，却没有滴下去。我抬起头，看见镜中思羽哀伤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他默默地站在众人的身后。我们透过镜子，四目相对，凝视无言。
王妈妈向思嫣示意，我闭上眼，不忍看他离去。人生总是那么多的无奈，如果不是父亲被陷害，马家就不会陷入如此困境，夫人就不会让我们入宫，而我今天就不会坐在镜前待选。但即使没有如果，我也要嫁给窦家吧？我有与思羽私奔逃跑的勇气吗？我可以不顾马家的名声抛开一切出走吗？我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决断吗？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我可以吗？也许我根本没有这种勇气！那么我们也终究会分开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我的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要进宫。
“把妆缷了吧！”我说。王妈妈一愣，继而慌张道：“小姐，千万不可啊！”
“听我的，我保证我可以入选！”我坚定地说。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我是为了我的父亲，为了马氏一族而存在。林思羽，再见了。
当我出现在夫人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在那么一刹那，变化了好几次，是惊讶、是不解、是怨恨、是懊恼、是同情、是理解，简直无法用一个词，或是几个词来形容她当时的表情。“你这是做什么？”虽然明白我与思羽的感情，但夫人还是非常愤怒，她的心里，小儿女的情谊远远比不上家族的利益。况且儿女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什么时候轮到我这小儿家任意妄为？但是她误会我了。
“回夫人，女儿觉得王妈妈的装扮虽然端庄华贵，但与女儿的年龄不合，难免让人觉得突兀。而且人人都珠光宝气，想必掖庭丞大人一定瞧烦了。倒不如这身装束清丽可人，让人眼前一亮。”我欠身回道。此时的我，打扮确实有点儿不太得体。松松地挽了一个百花分梢髻，系上两条粉色丝带，穿嫩鹅黄净色上襦，下着天蓝小碎花百褶裙，再无其他装饰。清新淡雅，像小家碧玉儿。
“你若真是这么想就最好了！敏敏，我们马家输不起，你懂吗？”夫人将信将疑，毕竟我是马家上下寄以厚望的人选，如今自作主张，兵行险着，难免让人担心。说完望了王妈妈一眼，嗔道：“你也不回一声儿！”王妈妈肃立一旁，不敢答言。
我从十一岁便开始管理整个马家，上上下下的奴仆都被我管得服服帖帖的，只不过是换个妆容，谁敢不听我的？知道夫人紧张此次选秀，故小心谨慎，便道：“不关王妈妈的事！夫人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不辜负马家上下对我的期望。”
事到如今，夫人也没有办法，换妆是来不及了，只得随我了，便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罢了，罢了，你去侯着吧！”
“是！”我正要走，便听丫头来报“夫人，掖庭丞来了！”决定我一生命运的人就这么来了。
我缓步走到大厅，两位姐姐已经一身盛妆地端坐的席子上了。六姐身着蓝底青花长裙，千缕青丝堆成坠马髻，饰以蝶儿翩然嵌珠钗。圆圆的脸儿被精心雕饰过。均得粉粉的脸儿，描着弯弯的眉儿，画着水水的眼儿，抿得红红的嘴儿，束得纤纤的腰儿，远观动人，近看可人。马英的装扮却更盛，大红的底刺金花长裙，娇艳如三月里妖娆盛开的牡丹；梳起高高的凌云髻，饰以嵌宝镶玉累金凤；一张俏小脸儿就像是象牙雕刻出来的一样，让人又爱又嫉。
“敏敏你怎么―？”六姐一脸惊讶，这个时候个个盛妆打扮，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美丽的物件往自己身上贴，而我竟然是如此简单，她自然是惊讶不已。
马英冷冷一笑，打断她的问话“小妹是自认天生丽质，不屑与我们比呢！”她的红疹一好，气焰就全上来了。她打小就不喜欢我，虽然她长得也很漂亮，聪明伶俐，但是父亲和夫人就是更喜欢我，而她一直都不得夫人的宠爱。因此平日里，只有一有机会便对我冷嘲热讽。我也习以为常，不去理她，只对六姐淡淡一笑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妹妹是福薄之人，不敢与两位姐姐争。”边说着，边坐了自己的位置上。
马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此番倒要看看那江湖术士的话可灵不灵验了！”
我正要发话，门房却报掖庭大人到，大家都慌忙低下头，敛声屏气，一动都不敢不动。衣袂飘然，珠环叮当，乌压压地进来一群人。我们知道是宫里的人到了，便请安施礼。
“众位小姐都起来吧！”一个响亮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到一位年约三十五六的穿着官服的男人站在中央，想必就是掖庭丞大人了。左边是夫人和下人们，右边站着三位年约三十的妇人，想必就是宫里的命妇，个个一脸肃容，让人不敢亲近。
掖庭丞大人细细地上下打量我们，从未被男子如此直视过，而且还是那么久，我们个个都低下头。掖庭丞大人走到我的身边，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心下有一丝儿慌张。听闻掖庭丞不但要看官家女子的妇容、妇德，有时还会考量家人子的应对。一旁王妈妈一个个介绍我们的名字，出生年月等基本情况，掖庭丞大人只是一边不停地点点头，一边仔细的打量我们。突然他看着我说道“九小姐的这身打扮清淡素雅，好是好，可好像对皇家不够尊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