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发出一阵阵马达的鸣叫,祁颜松了松领带,将袖子半挽起来,关上车门的同时戴上了墨镜。调查线索本不是他一个律师应该做的,律师的职责仅仅是根据警方提供事实,当事人提供辩词和证据,在法庭上口若悬河,依据厚厚的法典做出公平判断,为当事人谋取利益或尽量减少伤害,他现在算是身兼数职,还亲自到案发现场找寻线索。
祁颜叹了口气,转了一圈。这里正是龙颐昏迷前停留的最后场所。
W市属于二线城市,其中包含许多区域,虽然城市不小,但各方面却做不到一样的完善,比如,腾飞所在的A区属于W市的市中心,也是W市最繁华的地带,那一带可谓“不夜城”,白天车水马龙,晚上夜夜笙歌,下到交通,上到治安都配备完善,可现在祁颜所在的D区之前属于W市附近的县城,近几年才以经济开发区的名义被划分到市里,既然是经济开发区,各方面的建设自然不够完善,比如这一块,因为太过荒芜属于道路监控死角,这附近更是连路灯都没有一个,地面也凹凸不平,祁颜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难为他了,上哪去找线索啊?
“怎么样?”龙颐也从车上下来,“之前的案发经过我都跟警方说了,他们也派人到这里取证过,不过,正如你所看见的,没有监控,大晚上的,又荒无人烟,所以也没有人证,那瓶水他们自然不会给我留着,所以——”他耸了耸肩。
祁颜凝神思考片刻,接着问:“那,这附近有停着的车辆吗?我们也许可以找找别人车上的黑匣子。”
“这种地方吗?”龙颐嗤笑了一声,声音中透着轻蔑,“谁会把车停在这里,既偏僻又不安全。”
祁颜摸着下巴,横了那厮一眼,自言自语道:“也是啊,除了来这里犯罪的和找证据的,还有谁会来这里。”
自从昨晚看见龙颐对苏冽的态度,祁颜便对这位客人全无好感。今天,他原本是准备自己过来寻找线索的,也不知道龙颐怎么想的,一大早就坐在律师事务所门口,听到他要外出还一定要跟上来,祁颜感觉自己如同一个不被信任受人监视的犯人。
反正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要跟着就跟着吧,不知为什么,明明心生厌恶,但知道龙颐的目的后又有些想证明自己,祁颜便默许了龙颐的跟随。
他说完话后,打开车门,一个猫腰钻了进去,末了,又摇下车窗说:“不走吗?我们去别处看看。”
“等等。”龙颐微微蹙眉,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在努力回想往事,“我记得,自己昏迷前的确看见过一辆车,黑色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黑匣子。”
“真的?不会是你的幻觉吧?”祁颜对他突如其来的记忆有些无语,一边玩着手上的戒指一边随口敷衍。
“当然不是,但我只记得它通体黑色,其他的信息都记不得了,奇怪,这记忆之前都没有的,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祁颜本没在意龙颐的话,听完他的最后一句,突然转头看他,眼里满是认真,“你说你是突然想起来的?”
龙颐被他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机械地点点头,又接着说:“不过单凭这么模糊的记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那可不一定。”龙颐上车后,祁颜立刻发动引擎,同时,拨打了苏冽的电话。
电话仅仅嘟了一声,那头便传来苏冽的声音。
“WA35689,昨天通知车管所了,查明车主姓名:林——倩。”
祁颜听完,愣了一下,蓝牙耳机中苏冽的声音满是疲惫,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你说谁?”
“林倩。龙颐的经纪人,林倩。”苏冽再次重复。
他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坐在副驾驶上的龙颐也察觉到祁颜脸色的难看,却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打扰两人的谈话。
“这件事的脉络我大概已经弄清,但还需要对其中的细节进行考证,自然,我和你一样有许多弄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才迟迟没有主动联系你,对你透露车牌的真相,总之,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龙颐,等我确认清楚后再做定论。”
“嗯,知道了。”祁颜觉得脑袋发疼,却还是接着说:“我还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吗?”
苏冽想了想,缓缓开口:“你可以现在去找那位做了假证的前台服务员,如果能从她口中得知真相,龙颐的官司就成功了大半,剩下的,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车再次停了下来。
“你在车里等等,我马上回来。”祁颜说完,下了车,龙颐却追了下来。
“你等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好像有事瞒着我?”
他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没有前卫时装的包裹,浓妆艳抹的侵蚀,反而具备邻家男孩的稚嫩。
祁颜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瞒你,还有一天时间就要开庭了,我不过想找证人了解清楚情况。”
他的眼睛转了转,摆明地不相信,而后,又说:“刚刚你跟谁打电话,都说了什么?”
“那是我的私事,似乎并没义务告诉你。”祁颜说完,转过头去,“你要是不放心我,大可以跟过来。”
这里是案发当日的小旅馆,一共三层,看墙壁的颜色似乎很有些年头,祁颜实在搞不懂,这样荒凉的地方怎么会存在旅店,但令他更想不通的是,在这间名为“日山宾馆”的旅店旁边,居然陆陆续续开着五六家大小规模相同的宾馆,甚至还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四星级酒店。
他走了进去,前台服务员是位五十多岁,满脸褶皱的妇女,她只微微抬头撇一眼,便拿出押金单,极其随意地说:“住店吗?”
祁颜放下包,从身上拿出名片,轻轻放在桌上,“我是龙颐的辩护律师祁颜,今天过来,想找案发当天在这上班的女服务员问清楚情况。”
那个女人翻看了一下名片,便随手丢在柜台一角,然后撑着下巴边玩手机边说:“她辞职了。”
“啊?”祁颜似乎还没明白过来。
那个女人皱了皱眉,抬眼盯着祁颜,“我说,她辞职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警察律师,没事总到这里找她问话,害的她连工作都丢了,现在你们满意了。事情都过那么久了,居然还有脸跑到这里来。”
祁颜尴尬地不知所措,但尴尬归尴尬,律师有时也需要几分不要脸的小强精神,于是,祁颜接着问:“那您知道她的家庭地址吗?”
“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极其不耐烦,如赶苍蝇般把祁颜往外推,“我求你们别来了,就因为这么晦气,我们宾馆的生意才大不如前,走吧走吧,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大姐,你冷静一点。我们也是为了找到真相......”祁颜话未说完,便被推到了外面,“你想知道真相,去警察局啊,当时芸香都说过了,她的证词在那摆着呢。”
“芸香。”祁颜还想问些什么,回应他的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他扭头看向惬意靠在墙边的龙颐,冷哼一声,还没走几步,龙颐便跟了上来,“我还以为祁大律师有什么本事,这条线索又断了?”
祁颜没功夫理这个小孩子,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别走啊,套话可不是你这么套的。”
他回头,龙颐对他狡黠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