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后,我们重新开始赶路。
根据那个已经爆炸了的手表地图来看,在基地附近有数座小型城市……或者说人类聚集地更为合适?
这些人类聚集地布置有哨所,关键时刻可以与其余人类聚集地联合起来,作为游击战的暂时据点。不过在那里生活的人中,除开军队的后勤人员和服预备兵役的训练兵,还有普通居民。
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人类聚集地,全速前进,最多不过六小时便可以到达,但是规模较小。
“总之啦,我的打算就是这样,先去这座人类聚集地,找到同伴再说。”
斯文特一边快速跑着,一边总结道。
我们现在处在一片山林,被雪覆盖着的山林,适合隐蔽奔袭……不,应当说适合隐蔽奔逃。
“稍等,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做出举手回答问题的姿势,边跑边说道,“如果那些人类聚集地被机械制式发现了怎么办?”
“啊啦,放心啦,怎么可能呢。那些人类聚集地的资料都不在基地里备份的,正是为了隐蔽性。而且如果真有问题,我就干掉一斤军用狗粮。”
“稍等,为什么我会觉得这话有点熟悉呢?”
“……噢!”他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跟我打赌的,另一只梯队的士兵——”
很严峻啊。
“所以说,Flag这么立真的好么?”我悲痛道,“这种时候你说这话时想过后果没?难道不怕应验吗?”
他忽然沉默了下去。
过了会,他才缓缓说道:“啊,所以他才死了呢。”
一般来说,大战之前一般会有人说“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这种话,然后往往就是这样人一到战场就挂了,而且死法还很惨。
这就是Flag,现在也成为了一种调侃说法。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你说,”斯文特微微喘着气,“我们会不会也死于这场战争中?”
想什么呢,你看看,我们都平安从那片火焰燃烧的杀戮中逃了出来,按理说肯定是那些畅销小说中主角命格加身的存在对吧?
……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想说的话语全都硬生生梗在了咽喉。
如鲠在喉。
风雪渐渐小了点,但太阳也将要触及地平线。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低了,呼吸带出的是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快步跑在山林间的斯文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而扶着一棵雪杉,站在深绿色的树冠下,眺望着天边的日落。
“算了吧,先休息下再赶路——起码得看一下这里的落日吧。”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打算说点什么其它的转移话题。
“我记得这里的风景似乎很有名来着。”
夕阳一点点地下沉,光线变成了炽热的烈红色,天边的朝霞就像染了鲜血一样,红艳而曼妙动人。而地面上也染了那份艳红,却别于那些晚霞。是的,山间的风景带着淡淡的艳红,却夹着斑驳意味,就像是经过艺术处理的老照片一样,非常古旧沧桑,但很有意境。
对,意境。
“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斯文特抬头望着晚霞,露出了陶醉的神情,“战场的景色总是很美丽。我父亲曾经是这么说的,当你拿着枪,感受着枪口余温时看向晚霞时,会看见血一样的红色。但那并不让人害怕,因为那红色是明艳的,是活泼的。在那种鲜血流淌过的云彩上,才会生出灿烂的霞光。”
感觉就像是我当年在联邦学校的语言阅读啊……红色,鲜血一样的红色象征着士兵的牺牲,而流淌后才会生出霞光,代表着士兵牺牲才换来了联邦社会的安定祥和。
风吹过山林间的树叶,针状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听起来很舒服。那一刹那风经过斯文特的身侧,吹起他的军装衣角,我却猛地一惊……
这篇阅读我为什么会这么熟悉……我曾经做过这篇文章的阅读理解,他的作者是……?
“多么美丽啊。”斯文特自顾自地说着,陶醉之情渐渐散去,只留下了平淡的感慨,“只可惜父亲没有给我描述之后的场景呐。”
该死,怎么记不起来了……无论如何回忆,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能隐约想到什么,但是无法抓到重点。
这个时候,夕阳已经与地平线相交,色调不再鲜红,已然温和圆润无比。那股淡淡的绯红色带着温暖,浅浅流淌在天际,在云彩间变化出温暖的熏光。延绵千里的雪原上,绯红色也带着如梦似幻的感觉,融在大地深处。
“你看看,多么沉默的景象,不再鲜艳,不再炽热。”斯文特在雪林中仰头眯着眼睛,似乎想要更加仔细地看清夕阳的每一抹光辉,而他的声音却显得有些疲惫——
“这种时候的晚霞,让我感觉不再鲜艳了,也不会让我感到温暖,只能感受到风烛残年的冷。死亡的冷。比如那些逝去的贵族子弟兵,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的东西而丢掉了生命,甚至还不知道意义所在,也不认识死亡。这才是死亡的冷。”
夕阳沉默地没入地平线,而色彩渐渐淡了下去,从深红至绯红,到现在则是浅红。这种颜色更淡了,像是袅袅升起的烟气,很微弱,也很渺小,但看上去让人感到安心。
嗯,我也稍微……掺和着说一两句吧。
我耸耸肩:“话说话题怎么就转到这里了?……不过我想说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太阳的落下,代表的不是月亮的新生吗?”
“生在黑夜的东西有什么好的?就像是现在,这些贵族子弟兵——!如果是一般的士兵,就算一下车就遇到那样的攻击,也能迅速组织反击!我说联邦这种阴暗的交易,破坏的不仅是军队的规则,还会造成那些贵族本身的死亡!这种生在黑暗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你到底是有多纠结这个啊……怎么一下子义愤填膺扯到这个来了?
而且这么说下去,会扯到哲学领域的吧?讨论什么是黑暗?
“跟你一个男人谈论的话题愈发靠近哲学了,这点让我感到很危险啊。”我警惕道。
斯文特一愣,然后不由得失笑:“你想多了,我就是发表一下看法而已,你也没必要跟我深究。毕竟在之前,只有你肯听我说一些事情。”
幸亏他没听成“折学”,毕竟我们两个都是直的……扳或者折弯我们的性取向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么一说我都开始不好意思了,之前的日子里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话说在我的记忆里,你原先好像就是个路人吧?
“是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听我说话。”他似乎梦呓般地重复了这句话。我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振作起来,摆出笑容大声说道:“好了,文青病现在好了,我们来出发吧!”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他现在的笑容,真的很奇怪……或者说,夹带着一种自嘲和自我催眠……
又或者说,
——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