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聚集地,地面。
随着命令在军队之中穿梭,所有队伍开始奔向所规定的负责区域。宛若一座精密的机械,在战争即将开始时,这座聚集地就已经全速运转了起来。
深夜的风总是很冷,雪却渐渐地小了下来。我、斯文特、苗文渊被分配在同一个小组当中,负责维修和后勤任务。
后勤第三支队,五组,这是我的所属部队。我们正在聚集地入口处布置临时的防御装置。
我缓了缓手中工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用多功能军用铲挖开土地,然后接过苗文渊随手递来的定向雷,仔仔细细地将其埋到了地里。然后抬起头瞥了斯文特一眼。
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斯文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正在斜石上安置信息拦截器的他仿若不经意般和我对上了视线。
……很好,莫名的违和感。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我觉得我得试着说些什么:“啊……喂,对了……”
此刻的周遭全是正在工作的后勤兵,宽阔的空地上挖土声不断响起。在黑夜之中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了边缘,很难看清楚具体的形状,也很难看清斯文特的表情。蓦地风声微微吹过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伴随着冰冷的破裂声,半截树枝折了落地。
我的防护衣左肩处有一个小型手电筒,光线照在我前下方的地面上。我一边在光线中埋下另一块定向雷,口中还在努力组织着语言:“关于昨天的那件事情……”
“不用说是昨天。”斯文特低头做事,但忽然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容,“其实我们睡了不过半个小时多。”
——难怪我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了,原来是困到语言不清啊。
打了个哈欠,我点点头,深以为自己的想法正确,然后一边埋下新一块定向雷,一边笑着接口道:“那是,我现在都困得要命了。对了……”
我稍微停顿了下,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而是咳嗽了声。待咳嗽停止后,我清了清嗓子,才又准备继续说下去——
苗文渊伸手示意,打断了我的说话。他忽然紧缩眉头,停住了正在进行的信息测量,凝神道:“先不要说话,有更重要的事情……仔细听!”
我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斯文特也是懵了。挖土声、金属碰撞泥土声、轻微私语声、军用铲掉在地面的声音……
——砰。
忽然有什么尖锐地声音炸响在耳畔,音量不高,但是极为清晰。
……那是,爆炸声。虽然爆炸声不是很大,风雪声更是极大的阻碍了它的传播,但那种爆炸的震荡感却透过风雪声来到了耳畔。
“爆炸?”我转头看向苗文渊,有几分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苗文渊脸色凝重,没有回答,而斯文特则沉声道:“是的,爆炸。而且可能这是第二次爆炸。”
“两次爆炸的间隔时间很短,声音大小差不多。推测位置可能一样。我之前听见了第一次爆炸,才叫你们仔细听的。”苗文渊盯着远方,低声快速道,“大概会有士兵过去处理吧。”
“根据声音方向,推测聚集地东南角。”斯文特脸色愈发凝重,进一步确认了位置。
那里离这里很近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夜风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狂啸。我们在聚集地最外围布置的东西,是最基础的防御线,安装方便,但效果很好,能够有效拖延住机械制式的脚步。
周围似乎也有人察觉了异状,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脸上微微浮现出了惊异的神情。斯文特单手挑了挑自己额前的那抹斜刘海,然后继续开始工作,但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挖开土壤,埋下定向雷,重新把土壤堆积起来,覆盖在定向雷上。
我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安的感觉……那到底是什么?是战斗引发的爆炸吗?不,不像是。而且信息终端也没有接到通知。
挖开土壤,埋下定向雷,重新把土壤堆积起来,覆盖在定向雷上。
不会有问题的,只是我的错觉而已。不不不……就算是发生了战斗,我也不需要去拿起枪跟机器拼命。安心,安心,不要慌,不会出事的。
挖开土壤,埋下定向雷,重新把土壤堆积起来,覆盖在定向雷上。
对,不会有问题的。与其去思考这些,还不如先向斯文特说声抱歉……
“砰——”
似乎有枪声。
我诧异地抬头,往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果然是错觉吧。我自嘲地笑了笑。精神太过于紧张导致的错觉。
燃烧声,“嗤啦——”。
为什么我会忽然听见这种燃烧声?引线,像是引线燃烧的声音,又仿佛是手雷即将爆炸时,其内部发出的那种嗤啦声。
蓦地,一股心悸感涌上脑海,剧烈的不安充斥着思维。我伸手敲了敲额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斯文特蓦地吼道,“离开这里!”
我一愣,随后被他用手拽着,然后半被强迫地跑了起来。苗文渊似乎心有灵犀一样,在斯文特的声音还未在寒风中响起时,他便已经转身跑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三个人跑了起来。他们的神色极其慌张,还带着浓郁的恐惧,像是刚刚从死亡中反应过来,颤抖喊道:“敌袭,敌袭!”
下一刻,一片哗然。在那三个人离开的位置,的确躺着两个人,看不清生死的人。可其他人没有打算直接跑开,而是拿起身旁的手枪,四处寻找着敌踪。
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爆炸。
就在受伤倒下的那两个人旁边,地面下传出了燃烧的嗤啦声,而这一时间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下一秒,浓重沉郁的火光如同碘酒在水中染开那样,在空中呈现不规则的散开。那是一瞬间的高光,刺目之极,眼睛甚至无法直视那种高光。
而那种光燃烧出来的刹那,热量也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伴随着爆炸产生的气浪,这些热量让堆积在地上的雪一瞬间内融化成气态。那些透明的水蒸气升腾在夜色中,高温甚至导致其无法冷却成可见的水雾。
再之后就是声音。刺耳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声音。那是刀划过木头的撕裂声,火燃烧大地的灼烤声。第一次爆炸引发了接二连三的爆炸,这些爆炸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是那种刺耳之极的震荡。
一秒内,紧紧只是一秒内,在这片夜色笼罩的雪原上,爆炸就响起了三次有余。在光亮起的那一刹那,斯文特停住了脚步,抓住我的手臂,狠狠地把我推向了前方。我跌跌撞撞往前跑出十余米才缓住身形,但耳朵处那种尖锐的震荡感,让我的大脑依然处在宕机的状态。
混沌,耳膜跳动着的疼痛,听不见声音,撕裂,难以忍受。我倒在雪地中,眼前一片模糊,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脸颊感觉到了雪的冰凉,身体被地上零碎的石头硌得生疼。热量伴随着气浪卷在我的脊背,吹起了额前的发丝,然后才逸向远方。
模糊的声音,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