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巧合的是,苗文渊和我们一个宿舍。
在这座人类聚集地中,我们是作为普通士兵被归类到队伍当中的。因此,如不出意外,接下来我们还是需要战斗,战斗在最前线。
来到宿舍,简单整理一下个人物品,然后穿着军装,我就直接躺到了床铺上。这座宿舍就住有我们三人,一座高低铺,一架单人床。我睡在高铺上。
今天拉响了红色警报,而这个警报要求每一个士兵保持时刻能集合进行战斗的状态。所以我才把枪械放在床铺旁边,身上也一丝不苟地穿着制式白色军装。
窗外的夜色很沉,就像是浓墨一样,晕染在人的心上,但不会散开。苗文渊在路上遇见我们后,就一直露出那种担忧的表情,在入睡前也是那样——幽幽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一言不发。
斯文特关掉了电灯,然后也躺在了船上。
我闭上了眼睛。
——
过去了多长时间?……似乎不到二十分钟。我像是介于睡梦与清醒之间。
火焰、惨叫……明黄色的炽烈火焰,冰冷的雪掺杂着血,被烧毁的勋章在天空下闪着破碎的光芒……
大脑猛地炸出撕裂感,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死亡的火焰、天蓝色的瞳孔……
唔?什么声音……?
似乎有人隐约地说话,但听不真切。
“前辈,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啊……”
“我说了不用叫我前辈。而且,我也不是强要他去怎么样,只是看不惯这种寻找借口的行径。这就是害怕了,这就是胆怯,居然还说什么心理创伤,渴望平淡……这不是拿来做借口的!。”
什么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脱离了噩梦,耳畔响着轻声的交谈声。眼前是漆黑一片,只能借着窗边隐约月光模糊看见天花板。
“可每个人都会惧怕死亡啊,嘿嘿。”
听起来非常舒服的纯朴笑声,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那是……苗文渊的声音?
“而且啊,前辈,你想想看,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出色,精通理论,有着独到的政治见解,甚至在这个年龄写的文章还能得到大师赏析。”
“啊哈?出色?……”似乎是斯文特的声音,其中带着不满的意味,“他说我什么?你是没听见。我只是指正他的问题,他就说我的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
“所以说呐,前辈,是人都会怕死,想离开前线,这也不算是问题啊。而且,既然你和他想法相悖,你干嘛要这么在意他呢?”
斯文特的声音闷闷地响着:“……我来到那个基地时,有时候想跟人谈些东西,也就他会听会儿了。”
我此刻大脑才真正清醒起来,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抿着嘴唇,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自己只是无心之间的敷衍,就值得他这样吗?
“所以嘛,前辈,有时候找个理解你的人,这也是很难的。他能理解你,你也要试着理解他嘛。”
苗文渊……话说起来,为什么他对我们的事情这么关心?嗯呐……他大概就是一个很在意其他人感受的好人吧。
这样的人多点,也挺好的呐。
“而且呢,前辈,说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你到了这么个小地方……前辈不是说你的目标是那条最前线吗?”
“啊,这个啊……”斯文特躺在床上,沉默了会,“因为我母亲的缘故。”
苗文渊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那样啊……那我就不问了,毕竟每个人都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沉默,静谧的夜晚,甚至连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窗外的厚云流动,遮住了月亮。话说起来……苗文渊称呼斯文特为前辈,这是为什么?
微微喘息着,我试图用各种杂乱的思考堵住大脑。一种非常奇怪的情绪从心底生起,可我不想接触那种情绪。
“前辈……呐。”
“……嗯,什么事?”
“如果说,杜怀前辈如果是……”苗文渊沉默了会儿。
斯文特笑了笑,在床上翻了个身,说道:“就他?你的学识还用称他为前辈?”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这句话有种微妙的感觉……我感觉你刚刚好像嘲讽了我啊,是不是啊?
“任何人都值得我称之为前辈,因为每个人都有我值得学习的地方。”苗文渊的声音带着认真的味道,“前辈,不要转移话题。如果杜怀前辈真的是因为基地被毁而心理出现障碍……那你……”
“不可能,单看他那幅活蹦乱跳的模样就知道。”
你这……暗自听着的我倍感哀凉,嘴角不自觉抽搐起来。你这理由算是什么?!活蹦乱跳?——什么鬼!
“前辈不也是这样振作精神吗?”苗文渊含笑说道。
“所以说啊……”斯文特的声音忽然黯淡下去,“但是……”
苗文渊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前辈是因为有着念头,所以才会显得这样子。我知道,前辈心中一直抱着剿灭所有机械敌人的想法的,所以这次的基地被毁,也只是坚定了前辈的想法。但是……杜怀前辈没有你这样的念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学院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学院生,但在念头上又和你不一样。”
“是的,前辈。”苗文渊笑了笑,继续说道——
“正因为不像前辈拥有那样坚定的念头,不知道用什么帮助自己的杜怀前辈——才会表现出那种毫不悲伤的模样。而这样的杜怀前辈,心中的痛苦可能更加地,更加地巨大。……抱歉啦,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表达自己的内心意思。”
没有问题,我能理解你的话。”斯文特忽然笑了笑,“不过,谢谢,我明白了。”
斯文特认真说道:“这次是我的不对。”
……我该说些什么呢?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
莫名地,那种奇怪的情绪攀上心头,我抿着嘴唇,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我明天会向他道歉的。”斯文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认真,几分坚定。
啊呐,既然他已经认错了,那我也跟他道歉吧。嗯,就是这样,明天等着他先道歉,然后我再道歉,就这样吧。
很好的呢。
明天……就是明天。
明天一定要完成这件事情。
一定。
怀着这样的念头,我沉沉入睡。
——
深沉的黑夜,笼罩着这片雪原。
维托安的脸色显得十分不安,而登记处的军官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刚刚到达人类聚集地,现在正在接受登记,准备归队。
“怎么了?”登记处的军官随口问道。
现在登记处只有维托安和军官两人,值班的军官还是很高兴有人能够说一两句的。
维托安叹了口气,说道:“特殊作战堡垒-鸠的基地被攻破了啊,这下后勤问题大得很了。”
空旷的登记处里白色灯光显得有些孤寂,而军官闻言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诶,这还蛮巧,不久前也有两个士兵从鸠的后勤基地那边过来的。”
维托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是谁?”
军官还未说完,他便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