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
夜已经很深了。
皎洁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杨倓略带几分刚毅的英俊脸庞上,就像一张玉雕的脸。其他人都已经熟睡了,杨倓却仍是毫无睡意,今晚木雁秋的到来让他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江都宫内的那场宫变,使他一夜之间国破家亡,从高高在上的燕王沦为一个东躲西藏还得隐姓埋名的丧家之犬!那些事情虽已过去一个多月,却仍像昨天发生一样,那些铠甲上带血的骁果禁军侍卫手里持着滴血的横刀在杨倓一闭上眼就会闯进来,挥都挥不去。那些血有他兄弟的,有他叔伯的,有他爷爷的,都是他们姓杨的!而他的姐姐妹妹们,姑姑奶奶们,全被带走,受尽凌辱!还要侍奉逆贼!
他不甘心大隋就这样崩溃!他要挽救大隋,就必须想尽办法保住性命,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牺牲别人,还有...自己的良心。
风不尽已经知道他就是大隋的燕王杨倓,风不尽听到杨倓居然让一个姑娘家代替自己去死时那略带鄙视的眼神,让杨倓心里就像针扎一样。
自己的朋友梁公萧钜,千牛宇文皛并没有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幸运,宇文化及才不会管那么多呢,只要反对他的人统统都得死!他手握重兵,根本就肆无忌惮。那天死得人太多了!萧钜,宇文皛终究还是死了,为自己这个尊贵的殿下死的!
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做!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明知道这件事不该做,却不得不去做。
“为什么我是燕王杨倓呢!”杨倓心里大喊道,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感觉好累。
唯一让自己有些欣慰的是,幸好恩人木雁秋侥幸活了下来,因为长得漂亮,禁军统领司马德戡舍不得辣手摧花,便带回家做了小妾。又被风不尽给偷回来才算是脱离了苦海,但自己现在也是东奔西走,居无定所,像丧家之犬一样,怎么安顿这个可怜的姑娘呢?暂时只好让她跟着自己,而自己也只能尽可能地去照顾她,以弥补自己的愧疚。
不得不说,风不尽偷回木雁秋确实是做的太对了!她口中的消息太管用了!
宇文化及贪婪骄横,居然把拉军械辎重的车用来拉财宝美女,却把军械辎重丢给士兵背,还肆意抢劫百姓的牛车马车来拉自己的私人财产。这引起了许多的将士的不满,怎么摊上这么个上司?你要有点本事,骄横也罢了,最起码跟着他还不至于失败。但是,偏偏宇文化及好像还是个草包,一点也不像个英明的将帅!
遇到需要决断的大事,常常没有主见,经常沉默,全靠手下的一帮人来管理。这哪是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模样?尤其是他那个三弟宇文智及,本事不怎么样,倒是一肚子坏水,当初挑头策划谋逆的好像也是他!
好多兵将对其已经是怨声道哉,碍于往日的上下级关系,及权力的威严才忍气吞声。作为禁卫军统领的司马德戡更是打心底里鄙视宇文化及兄弟,十分后悔怎么拥立了这么一个混蛋草包呢?宇文化及虽说草包,但好歹是前左骁卫大将军宇文述的长子,比起一般人还是要强一些的。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很得人心,便把司马德戡升任礼部尚书,看似升官,实则夺了他的兵权,把他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兵权,重要职位都交给自己的亲信。司马德戡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做这个没用破官,便把得来的钱财都贿赂了宇文智及,好不容才又掌控了一万后军。作为将领,他太明白兵权的重要性了,将军没了兵权那简直就跟老虎没了牙齿一样!
作为司马德戡小妾的木雁秋,这些抱怨自然是没少听。这些内幕对于杨倓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看来叛军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倒是可以利用。
想着想着...杨倓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殿下,殿下,该醒了!”一个略带胆怯的声音轻轻叫道。
杨倓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来是木雁秋在叫他起床呢。洗脸水,替换的衣服,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看着这个体贴温柔的姑娘,杨倓心里莫名的一阵感动。以前虽然自己也有人伺候,而且绝对比这要讲究气派的多,但经过这多天的苦难,风餐露宿,突然有个美丽温柔的美女来照顾关心自己,他怎能不感动?而且还是自己先做出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木姐姐!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配...”杨倓眼睛有些红了。
“殿下!实在不敢当,您是堂堂的燕王殿下啊。那天...也是我命该如此,我知道殿下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如此。换做谁都一样,殿下不必自责。”木雁秋笑道。也难得这位燕王能放下身段地位自责,若是别的王爷,只怕还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可是我...”杨倓听到她如此通情达理,顿时更是自责。
“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来来来,起来洗脸更衣吧,再晚饭就要凉了,殿下今天不是还有事要办么?”木雁秋催到。
“嗯嗯,不过以后切记不要称我殿下,不管在哪!我的身份不宜暴露。”
“知道啦,那我就称公子了!”
龙蛇帮的张枫早已等在外面。
杨倓便带着陆修远,莫世策,风不尽,木雁秋,一行五人随张枫去见龙蛇帮的帮主。
“咦?这两位是?”张枫看着突然多出的风不尽和木雁秋道。
“这位是敝帮的风兄,木姑娘!”陆修远介绍道。
“失敬失敬!”张枫抱拳道。
风不尽抱拳回礼,倒没什么,木雁秋回的是宫廷礼仪,毕竟在宫里呆惯了,而且又不是江湖人。张枫只是略有些惊讶。
“木姑娘太客气了,我们这些江湖粗人当不得如此大礼,意思一下也就够啦。”张枫看着摆手道。
木雁秋笑笑并不言语。
张枫带他们来到城南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有卖杂货的,有卖包子的,也有卖酒的,突然见到来了五个陌生人,全都盯着杨倓等人,充满戒备,显然都是龙蛇帮的人。张枫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才找到一个大门,先稍快地敲了两下,又稍慢地敲了三下,才出现一个驼背老头打开了门,看见张枫带来的五个陌生人也并不答话,好似没看到一般,带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厅堂才在一间大屋子外面停下来。
龙蛇帮的总舵设在城南的一所大院中,这就是帮主张虎的住所。如今天下纷乱,帮派势力林立,互相吞并攻伐,小心些倒也没错。
门口站着八个劲装汉子,个个高大魁梧,一身铁打的肌肉好似要撑破衣服似的。八个汉子站在那里神情气息内敛,好似八截铁塔一般,浑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显然都是江湖一流好手。
“玄武堂堂主张枫求见帮主!”张枫对着屋内抱拳道。
“进来!”屋内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
屋内很大,正中是一个卧虎云纹屏风,众人除去鞋子,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音。转过屏风,便见大堂上首一个五十岁上下
的瘦小老头儿盘腿坐在一方蜀锦坐垫上,左手搭在一个黄梨木扶手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这就是龙蛇帮帮主张虎?虽然张虎身材看起来并不如何虎,但他随随便便往那一坐,就有一种猛虎的气势,虽然脸上带着微笑,却是不怒自威,显然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帮主安好!”张枫再次躬身道。杨倓等人也跟着躬身行礼。
“好!看座!”张虎指着下首六个座位。众人依次入座。
“这位是天鹰阁少主萧锐,这位是.......”张枫一一介绍着杨倓等人。
“嗯,上茶!”张虎说道,立马有侍女奉上了茶,茶是产自湖州的紫笋茶。
“谢帮主赐茶!”杨倓再次躬身。
“远来是客,少阁主不必客气!”张虎道。绝口不提张枫的事,静静地看着杨倓,等其开口。
杨倓抿了一口茶,果然是好茶,这才开口:“我听闻贵帮的张枫堂主办完事回来时,马车悉数被宇文化及强征了,帮主想必已经知道了?”
张虎道:“当然。”
杨倓道:“宇文化及势大,这怨不得张堂主,在下厚着脸为其求个情,还望帮主不要怪罪。”
张虎淡淡地说道:“我并没有怪罪他。”
杨倓看他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最终想想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吧,他不发表意见,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帮主难道一点也不气愤?”杨倓问道。
“宇文化及势大,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帮小派能得罪得起的,气愤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宇文化及的军队并非牢不可破,他内部军心涣散相互猜忌,况且他携带了大量的财宝,这样的机会...”
“有劳少阁主操心了,敝帮的事老夫自有计较。”张虎面对杨倓抛出的利益丝毫不为所动。
张枫插口道:“帮主,那宇文化及的十几万人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
“张枫,你还年轻,不懂这世道的险恶。”张虎打断道。
“帮主是怀疑我们的实力?”杨倓盯着张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