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崖的山火还在漫无目的地烧,一直烧断了穹顶的星辰带,烧透了千万年来层层浓雾覆盖的离渊。
五百年前的战争的痕迹依旧如此明显,汉州的将军火烧灭了南域难民的心,枯骨,青皮,在这片三千里漫漫长路上随处可见。
三千里黄沙路,沸腾的蒸汽覆盖在过往的马匹与车辆上,大有火焰炼狱的场景,若不与人言,谁又能知晓这竟然只是那个人的一把火,烧了五百年。
战争之后,作为战胜国的汉州大开贸易与仙府门庭,离崖退兵,不与世人晓。
汉州的王换了又换,终于在历史的验证中,明白了离崖的重要性,在漫漫将军火里开辟出一条商贸路,却不曾想,这条路却渐渐成了灰色地带,秩序,感情,全部都消失殆尽。
这条路,叫无终。
……
无终离飘摇川三百里处,是一片埋骨地,一侧是有些年头的快马驿站--无声。
驿站里刀疤横肉四处可见,偶尔身着白衣,长相俊俏的公子哥,绝对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于是有了这么个公子哥,腰佩玉牌上雕着单字一个顾字,背上灰布缠着把细长剑刃,剑刃时不时透过细小的缝隙与昏黄的夕阳光呼应闪烁,映在眼里是猩红的光。
这个公子哥束有发带,白衣凛然,若是去往汉州参与那桃花宗主的选妃大赛,怕是能取得头牌佳绩。
盛世美颜的白衫一旁,是个白净小生,却是一身黑衣,背着个灰卷轴,一支刚劲白毛笔在桌上潇洒挥动,勾勒着不知何意的图案。
“哥,那糟老头说的是真的么?我问过我师傅了,可他老人家疯疯癫癫说不出个所以然。”那白衣问道。
“不过是劫数罢了,也该来了。”黑衣笑了笑,把最后一笔勾起,画轴自己合上,“要些吃的吧,这浮沉卷第一张图绘便如此复杂,完整版怕是能翻了天。”
“好吧好吧,先吃饭。”白衣摆摆手,嘴里低声嘟囔着,“那可是离渊。”
“小二,两……一坛醉阎王,一盘烧羊肉。”
这白衣小心的把腰佩取下,塞在胸口,谨慎的对黑衣说:“哥,我刚刚忘了把腰佩藏起来……”
“那就戴着吧,那人看到莫不是以为顾家只来了个崽儿。”黑衣说。
“……我一个就能把那人吓死好吧?”白衣低声说,又稍稍欠身。
黑衣不得不探身探耳,方能听他低语。
只听白衣颇为神秘的说:“我可是汉州青年才俊第一人,冷面剑侠顾长风。”
那么这个黑衣,便是汉州相师顾凉川了。
顾凉川哑然,不得不想起自己多次吐槽这个冷面剑侠之称实在与这贪玩的弟弟不符,况且太过庸俗。
“前些日子听老爹和大娘的谈话,好像要给你招亲。”想想大哥平日里与女子拘谨模样,顾长风就止不住的笑,“说说吧,喜欢什么样的。”
“不想成亲的。”顾凉川说。
“……那么多美丽的姑娘对大哥你爱慕倾心,海州王女,浮泷四秀,还有大名鼎鼎的方玉蓉方女侠。”顾长风满目调笑。
“倒是都对你的胃口。”顾凉川罕见的笑了下。
“你别笑。”顾长风咽了咽口水,“不许告诉轻柔。”
“黄毛丫头。”顾凉川给出评价。
话题僵了,顾长风玩弄着长剑的红缨,“小二!怎么这么久!”
恍若怒气全撒在了小二身上,待得顾长风将醉阎王吞下两口,侧眼看顾凉川竟是还不理睬。
“她不是黄毛丫头。”顾长风偏偏犟在这。
顾凉川又笑了,那种顾长风多年未见的笑,那时大哥还不曾惊于尘世。
“好,是大哥的错,崽儿有想要保护的人了。”顾凉川说。
还不是什么黄毛丫头?偏偏在汉州朝上大斥浮泷神君,仗着父亲是韩神武,又偏偏在白羽衫争权时表明立场。
可他不会提及。
若真是他顾家的媳妇,管他什么汉州皇族。
……
一辆马车在行。
车不是一般的车,是玉坠当窗金石为骨的车。
马亦不是一般的马,是头生鹿角蹄下生风的马。
车上一束旗。
云顶宫。
这个在不久前大出风头的宗门出现在了无终路,去往汉州。
若不是选仙会,世人还真不知这所谓的云顶宫,若不是那天生仙骨的灵绣圣女,世人还真不会在意这小小的选仙会。
出了风头的宗门忘了危险,来无终躺浑水。
顾凉川二人口中的那人,所等的车马就快到了。
所以车上的人在干嘛?那个灵绣在干嘛?
……
“哥,老头说天生仙骨之人天生无敌。我倒是想看看她与你的差距。”顾长风说。
“一根仙骨罢了,能有什么依靠。若凭这个,哪有人愿意奉献一生痴于武道。”
顾长风换了表情,那种漠然,“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真的是……”
二十年前顾老元帅前往凉川赏景对于汉州是件天大的事,这天是顾凉川的生日。
一个人一出生就是满配的人,一出生便拥有仙力的人,是有资格来蔑视仅有一根仙骨的丫头的。
更何况,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出生便已成仙。
一身仙骨。
“这位圣女怕不是知道了吧,无终路上调了头?”
顾长风发牢骚。
“是谁说要来见识见识云顶宫圣女风采的。”又铺开一张图纸的顾凉川在一旁说。
……
“来人!”云顶宫的马车里,女声响。
不待随行的人近身,又听到女声不耐烦地问:“那飘摇川到了没。”
“还有三百七十里。”来人回。
“你们不是会飞么?飞呀?”女声渐高。
“无终……只能走。”
“凭什么?”车里的人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份,“我要休息。”
“再七十里,是无声。”
“那个驿站?”车窗被撩开,圣女看着高瘦的随行,“记住我教你的。”
“是。”
……
终于,烧羊肉被顾长风大口吞去,手慢的顾凉川得到了烧羊肉味的瓷盘。
“比听我师傅怀念往事还无趣。”顾长风已是睡眼惺忪。
顾凉川埋头画,画上已是灵气飘飞,引得众人瞩目,怀了杀心。
“来了。”忽的,顾长风听见顾凉川说。
“圣女驾到。”驿站外一声尖细男声冲出驿站。
羊皮布被人撩开,顾长风看到两排青衣侧于门两旁,马车伴随着马的希律律停下。
那圣女被随行扶着下了车,头上蒙着白纱。
那两步走的傲气十足,若沙场女将,睥睨众生,待得俯身进了驿站,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那尖细声又道:
“圣女来了,你们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