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武此时的内力所积已厚,虽然他还不懂得轻身功夫中的闪转腾挪以及提纵飞行之术,但是他的轻身功夫也凭借了深厚的内力而大有提升。在山野间奔行,疾逾奔马。燕武上山之时花费了两天时间,力气耗尽;下山之时却只用了两个时辰,如同乘奔御风,甚感快意。
燕武下得山来,到达凤凰山脚下的一个叫做凤溪的市镇。市镇并不甚大,但是十分热闹。还未进入市镇,已听得吵吵嚷嚷的喧闹之声,吆喝叫卖的,讨价还价的,招摇过市的,争吵起哄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燕武虽然未曾到过凤溪,但是这样的情景,他早已司空见惯。燕武进得镇来,沿着街道,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无所事事地走着。无意间,燕武瞥见一个卖包子的小贩,但为什么他看起来竟如此热心,不大的年纪竟然满脸爬着皱纹----原来他在努力地笑着,想尽力从眼角、嘴角的皱纹里挤出多一的丝笑意,但是看起来却已经满脸堆欢,倒是十分地可人。燕武曾经见过相似的笑脸,但那是一个满脸横肉块块饱绽的大汉在看见他的中举的女婿时的笑脸,却决没有这般夸张。燕武颇感奇怪,疑心那个小贩看见了一堆黄金,往小贩眼神所及之处看去。果真是一片金光闪闪,但却不是黄金,而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人。只见他腰束玉带,右面挂着一面玉佩,左面却悬着一把佩剑。燕武知道他必是此镇的一位极有权势的人,看样子似是一个富公子。
那小贩满脸堆欢地赶紧捧上一笼包子,卑躬屈膝地递给那个富公子。那个富公子似乎不为所动,盯着笼中的包子看了直有半晌,才不紧不慢地用三根手指从中拎出一个,又拿到眼前细细观摩,这才送到嘴边,咬下一口,咀嚼着。两眼既不看着小贩,也不看着手中的包子,却似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燕武本以为富公子会豪阔地赏给小贩一锭银子----这是他以前做乞丐时所常见的----但是这一次并不。富公子甚至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付给小贩,拿着手中还未吃完的半个包子,头也不回,扬长而去。那小贩还仍然满脸堆欢地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连鞠躬,并不住地说道:“贾公子慢走!贾公子慢走!”
燕武甚感无聊,觉得这世上所多的就是奴才,少的是主子;只不过这一个奴才的主子也许不过是另一个主子的奴才。燕武是乞丐,当然决不是主子,但他也此时还没有做奴才的想法。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做着乞丐,虽然未必饱暖,但却没有饿死的风险,却是很自在而且安稳的。
燕武感到饥饿起来,他预备蹲到街道的一边,讨点饭食吃。因为从来没有堂堂正正站着而乞讨的乞丐的。这时,只听得一声呐喊,道:
“臭乞丐,滚开!”
燕武心里一惊,也不及细看是什么状况,慌忙中急切地往旁边闪躲。但终于晚了一步,燕武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在他左肩上一推,他没有丝毫防备,立足不稳,往后直踉跄了三步这才拿桩站住。按理说,燕武此时修习独孤求败的内功已有小成,他纵然没有防备,也决没有给人一推就立足不定的道理,莫非对方也是一位在内功上有颇高造诣的高手?燕武心里惊疑更甚,往前看去。却见路中停着一辆马车,上顶金色华盖。车中坐着一人,面相和善,约五十上下年纪,颏下蓄着三绺灰黑长须。那人身着华服,捻须自笑,神态怡然。马车前牵马的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和尚,高鼻深目,碧眼金发,一看就知乃是西域人氏。那矮小和尚头顶与马背一般高,但是伸手牵着马缰,昂首阔步,顾盼自雄。街道上的人流熙来攘往,但一见马车过来,立即纷纷往两边退开,在街道正中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然后恭敬而**地站在两旁瞻仰。燕武站在一旁,只听得人们纷纷低声地议论。
“这就是当朝宰相,贾似道贾宰相!”
“果真不愧为当朝宰相,儒雅而不失威严!”
“那可不是!贾宰相可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不过又是一个伪君子而已。”
燕武一面无聊地听着人们议论,一面又惊疑不定,莫非刚才用大力推我的就是这其貌不扬的矮小和尚?他怎会有如此功力?燕武不自禁地盯着那矮小和尚上下打量。那和尚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朝着燕武狠狠地唾一口,道:“呸!臭乞丐,看什么看?”唾完似乎仍不满足,抬起右脚,朝着燕武左腿踢来。燕武惊怒交集,自己虽为乞丐,岂可当做猪狗任人欺凌?运起轻身功夫,倏忽往旁一闪,瞬间到了那矮和尚身后。那矮和尚“咦”一声轻叹,又惊又怒。要知他乃是西域第一高手奎狼的大弟子,名叫尚诺,其武功之高,在西域除了乃师奎狼之外,罕有其匹。刚才他那一脚已经运上了五成力道,常人若是受了这一脚,非腿折骨断不可。他看燕武身为一个低贱的乞丐而靠得马车太近,有损当今宰相的威严。因此用上了五成力道,准拟将他左腿踢断,给他知道厉害。哪知他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这一脚,当真不可思议。
尚诺片刻也不停缓,“刷”一声抽出一柄寒光闪烁的软剑,头也不回,倏地反手往后击出。抖动的软剑发出尖锐的金铁击打之声,剑刃上寒光刺眼,就像一条发光的毒蛇朝着燕武面门刺来。尚诺出手极快,旁观的人群还没有注意他的剑何时拔出,怎样出手,剑尖已经刺向燕武。这一次,尚诺决心将这可恶的乞丐一剑刺死,才能挽回尊严,以消心头之恨。燕武早知他会突施奇袭,却决没有料到他会有软剑这种不寻常的兵刃。一时间不及细想,潜运真气。只见他脚也不抬,瞬间竟然在地上向后飘出五尺。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燕武已然后移。饶是如此,燕武的右边脸颊还是给软剑的剑气刮到,隐隐生疼。
尚诺见这乞丐竟然接连两次避过自己的奇袭,知道对方乃是一位故意隐藏的高手;再也不敢对这乞丐心存鄙视。反而双手往胸前一抱,笑道:“哦!原来是练家子,我道是谁竟敢如此嚣张?”尚诺是西域人,说汉语之时口音不纯,听起来颇有滑稽之感。众人暗暗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尚诺“刷”一声又从腰间拔出一柄同样的软剑,把两柄剑往两旁一展,凛然说道:“既然是练家子,那就公平较量一下。我不占你便宜,你自己去找一样兵器吧!”燕武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不仅是说话说不好,只怕记性也不太好。你方才两次对我突施袭击,还说什么公平较量,不占便宜?咳咳,真是好笑。”这时贾似道却已经走下车来,笑着略一抱拳,说道:“老夫今日游经此地,幸何如之?尚诺是西域人,因此不懂中原的规矩,见笑了。“说着往燕武看去,道:“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这位兄弟多多包涵。”贾似道话说得十分漂亮,围观群众无不暗暗点头,心想:人道贾宰相乃是我朝罕见的能人贤臣,今日之举足以说明他是个有德君子,名不虚传。燕武觉得这贾似道装模作样,乃是个地道的伪君子。——这样的人,他以前见过许多。燕武并不看着贾似道,双手在胸前一抱,眼睛看着天上,似笑非笑地说道:”草民贱为乞丐,宰相大人的兄弟二字,草民万万承受不起。草民天生的心胸狭隘,睚眦之怨必报。适才那矮和尚得罪连草民,草民非要讨回公道不可。”贾似道脸上现出甚是惋惜而又无奈的神情,道:“那又何必?”摇摇头转过身去,侍立在两侧的两名带刀侍卫把他扶上了马车。
燕武往四下张望,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来。接着说道:“我不需要什么兵器,只用这条树枝,不出二十招就能赢你。”燕武所说的并不是大话,方才的两招他已经知道尚诺功力甚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仗着所学的独孤剑法,要在二十招内胜过他却也不难。尚诺也并不生气,微微一笑,用了奇怪的口音说道:“请。“燕武也不客气,左手捏个剑诀,然后向上纵身一跃,使一招“白鹤亮翅”,木剑凌空下击,朝尚诺胸前横扫过去。尚诺见燕武出手一剑就来势甚猛,剑气凌厉,果然不同凡响。当下不敢怠慢,立即施展自己的杀手绝招——阴阳乱刃剑法。这套剑法阴阳互济,水火交融,是西域剑法中的顶峰,非有深厚的内功底子和较高的武学悟性不能修习。尚诺在这套剑法上苦心浸淫二十几年,造诣非凡。尚诺在西域之广,罕有其敌,绝非偶然。
只见尚诺突然腾跃而起,双剑互击,转了两转,双臂一展,两剑同时劈出。两人剑招几乎同时发出,霎时间街道上剑气纵横,触体如刀。围观众人不自觉地直往后退去,直到距离燕尚两人五丈以外。两人稳稳地落下地来,只见人影来回交错,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换了十几招。忽听得“铮”一声,三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之声。三剑甫一相交,燕武趁机顺势一转,身体后翻,人还未落地,一招“横扫千军”已然凌空劈出。尚诺心里一惊,万料不到对方变招如此之快,而又绝无凝滞之感。急忙双剑回笼,以作防御。尚诺只觉得燕武的剑气激得自己的双腕又疼又麻,知道再斗下去,自己非败不可。急忙后退五步,双拳一抱,说道:“不用打了。阁下的剑法高明得多了,在下甘拜下风!”他适才还看不起这衣衫褴褛的乞丐,此时却不由得不由衷钦佩,称他为“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