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发难的孙执事,一时间也没琢磨明白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人。只是联想到之前那三个师兄的对话,心中隐约间有了些计较。
“确实是迟了些,抱歉,孙执事。”许安先是一脸诚恳地道了个歉,随即脸上涌起了弟弟许真的招牌型憨笑,看似无心地解释道,“在下之前在入门考验中受了些伤,刚在铸剑峰治好。适才下山时路途不熟,这才迟了,还望孙执事见谅。”
许安故意将话语间的重点放在了“铸剑峰”三个字上,一是为了试探,二便是警告了。他眼下才刚入门,既未开始修炼,又没认识几个人,能在话语间占些分量的就只有白钧这位尚还不熟的门中前辈了。
只是他许安和白钧的关系究竟如何,眼前这位孙执事显然是毫不知情的。只要他言语间带点暧昧,对方自然会自己去多多揣度,一旦对方产生些许不确定,无形中就会给他带来优势。
果不其然,那孙执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脑中顿时一阵急转。
这位孙执事本名孙华,说是担任天权院执事一位,事实上也是这院中弟子之一罢了。
这北斗七院每一院的执事之位,都是由该院弟子中贡献点数最高者担任的。而孙华此人,正是因为他是天权院诸多弟子之中炼器水平最高的一位。
本来以他的修为天赋,若是全神贯注于自身的修炼,说不定此刻已经是落剑门某一峰的正式弟子了。但是孙华此人颇为重利,又极是喜好他人恭维,在炼器上本就颇有些资质的他,通过一次次为其他弟子铸剑炼宝,逐渐就获得了大量的额外收入,以及一声声称赞和恭维。
如此一来,孙华的功利之心就变得越来越重。
只是自几天前起,他发现其他弟子对于许安此人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多,而这些弟子所感兴趣的,正是许安那稀有的炼器天赋。当然,最重要的是,许安满足了落剑门这数百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效的铸剑之术的修习要求。
对于绝大多数弟子来说,无论是炼体还是炼气、无论是术修还是剑修,都需要一件甚至多件趁手的兵器法宝。只是炼器的资质要求和掌控难度实在太过惊人,失败率始终居高不下,这才体现出了一个优秀的炼器师的重要性。
孙华的心中,涌现出了重重的危机感。他几乎可以预见,将来自己的地位被许安给取代的样子。
孙华知道,一旦许安成长了起来,那自己铁定得靠边站。他是一名略有水准的二品炼器师,往年炼器的经验使他非常明白,所谓“五行兼具”对炼器的帮助将有多大!
只是许安那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却使得孙华的心中产生了顾忌。
落剑门的门规不算严苛,在某些方面甚至是很随意的,但是同门相害却是绝对的大忌。哪怕他孙华在弟子中尚还有点人望,却也不敢冒着门中的大不韪,在明面上对许安过多苛刻。
更何况,白钧带着许安飞上落剑山,是不少弟子都看到了的。此人与白长老是什么关系暂且不提,他究竟是不是真有修习本门铸剑传承的天赋也先搁在一边,就凭白长老亲自为他治伤这一点,他孙华就不得不斟酌一番了。
“嗯,既是如此,也不能怪你。这个包裹是每个入院弟子的必备之物,里面有本门门规一册、代表本院弟子的身份玉牌一枚、普通青锋剑一柄、引气丹三枚,还有本门基础炼气决——落剑心经的拓本一册。”孙华将先前的挑衅姿态一收,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烦闷,勉强挤出了点笑意,“师弟想必有些疑问,门规中多有记述,熟读即可,切莫在无意间犯了什么门规。”
许安看着这孙执事的一脸假笑,顿时明白了之前此人的发难只是试探,不由在心中对这孙华多加了几分提防。
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孙华虽然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变脸之快显然也是一个可以祸心暗藏的人物。
“看来目前要注意一些,虽说在站稳脚跟前不宜和此人撕破了脸,却也要小心他暗中使坏。”许安暗自斟酌着,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多谢孙执事嘱咐,师弟定当谨记于心,那师弟这便去了。”许安接过包裹也没打开看看,便连连道谢退了出去。
“许、安,此子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心机,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孙华盯着许安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尚有犹疑。
许安出了这门,便立刻拎着包裹站在廊间开始拦路,他得找个人打听一下弟弟在哪儿。对于许安来说,弟弟许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比自己还重些。他当时听到凌雨霄对弟弟许真的称赞时,甚至冲淡了听闻自己资质不足的噩耗。
只是他这弟弟性格纯真,遇人欺负只会次次忍让。那与许真一同入门的刁蛮少女苏箐又多半与许真不在同一个院内,这让他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这位师兄,在下许安,请问可有哪一院新收了一名弟子名叫许真的?”许安叫住了一个略显瘦削的同门问道。
对方一听他叫许安,立刻来了兴趣,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显然没注意他后面的那句询问。等了片刻,无可奈何的他只能将问题再次问了一遍。
“许真?”那人想了想,“是不是一个看起来壮的像头牛的大个子?”
许安闻言忙道:“是的是的,请问是在哪一院?”
那人笑了笑,伸手指了个大致的方向道:“那自然是在开阳院了,那大个子一瞧就是个炼体修士。”
“多谢师兄。”许安忙拱了拱手,转身向院门走去,心中暗自嘀咕,“这分院是按照修炼方向分的?”
念头一起,许安不禁从手中的包裹里翻出了门规,边走边翻看了起来。
天权和开阳两院相距并不太远,天权是在铸剑峰脚下,而自天权院往怒剑峰走,所遇第一个大院便是开阳院了。
没花多少时间,许安就到了开阳院前。他上前拉了个同门,礼貌地问清了许真所在,很快就寻到了正在后院里的一棵树下独自嘀咕的弟弟许真。
“大哥!”
许安才刚望见弟弟的模样,许真就立刻抬起了头来,随即脸上就挂上了纯真憨厚的笑容。
“大哥!你终于来了!没事吧?没累坏吧?那天凌师叔带我们在天上飞,速度那么快也飞了好一会儿才到呢!大哥你没事吧……”许真跑上来立刻一个熊抱,然后嘴里就噼里啪啦将这些天来的担心全倒了出来,只是本就词汇有限的他倒来倒去却都是那些词儿。
许安听着弟弟那真切的话语,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笑着拍拍弟弟的胳膊,静静地听着。
半晌,许真才颠来倒去地将这几天的经历给说完。
许安听罢,将许真告诉他的信息和门规后半本中所述的落剑门种种相互印证了一下。片刻后,一个落剑门上上下下的大概印象就被他深深地刻在了心中,也初步定下了接下来的大致计划。
直到此刻,许安才有闲心将这开阳院仔细参观了一下。
北斗七院中的开阳一院显然与许安所在的天权院不同,略显不羁的建筑风格给开阳院带来了一种粗犷的印象。这里没有天权院那般的精美雕窗和优雅飞檐,有的只是棱角分明的一间间石室。这里的大多数建筑都是用巨大的石块和石板搭建而成,表面上除了开凿时的一道道削切痕迹以外,没有任何的雕刻装饰。
整个开阳院,就像是一片用石墙围起来的蛮荒遗迹。
“这里还确实挺适合你的。”许安笑着对弟弟道。
“是啊!有几个师兄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一顿烤肉呢!”许真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又回忆起了烤肉的味道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那就好!好好修炼,等我们兄弟俩修为高了,说不定就可以找着爹的踪迹了。”许安点了点头,给了弟弟一个目标。
“爹……”许真脸上露出了思念,回忆了一会儿这才坚定地道,“大哥,我们要把爹找回来!”
“好!”许安看着弟弟的样子,不禁点了点头。
理智的角度来说,父亲许大牛那一去不回,多半是遭遇意外去世了。只是哪怕许安再怎么理智,内心的期望却和弟弟许真一样,他也希望那性格豪迈,常大碗喝酒的父亲尚在人间。
望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弟弟,许安不由得思绪万千。
他想念父亲,也想念母亲,但天生理性的他总是将自己的思念之情深深藏在心底,几乎从不表露出来。但是此刻,许安也忍不住惆怅,用力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身形一大一小的两兄弟一起坐在树下,看着远处的云彩,静静地享受着这段略带伤感的平静。
快到中午了,许安打听到了苏箐被安置在天璇院,只是这天璇院对目前的他来说实在有点远,于是便打消了立刻去看一下苏箐的计划,准备改天再去拜访。
仔细叮嘱了弟弟认真修炼以后,许安离开了开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