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行诸人听得他讲故事,没起身的也起来穿好衣服,围坐在他身旁听。朱胜文愤愤道:“怎么天上都是这般奸臣当道?难道天下乌鸦真的一般污黑?”
游老爹叹道:“玉帝见群仙都如此一般意见,也只得轻叹一声,说道:‘既然众卿家都是一般意见,那就由太白金星赐其金腰牌一块和两瓶琼浆玉液,送他下阎罗殿传我御旨,着阎王查清其子阳寿,勾消前罪,并多赠五十年以感游卿家之诚,以安其心。’我一听,那心中可是欣喜若狂,连忙行三拜九叩大礼,并连声道谢。玉帝也非常欣慰,目送我离去。出了大殿,太白金星一念咒语,脚下卷起千层风浪,将我托离地面,飞过南天门,驰在茫茫云海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到了墨染漆涂似的暗无天日一般的幽冥地府。太白金星手持玉帝金牌,一路并无阻拦,顺利来到阎罗殿,见过十殿阎罗王,表明来意,交待他们依旨办理,并留下金牌和御酒,返回天庭复命。可是,太白金星前脚刚走,十殿阎罗王后脚就变得前恭后倨盛气凌人互相推诿打起太极,不但拖拉不愿查阳账,还向我索要好处。我上前争辩了两句,阎罗王们就派鬼差将我拖到鬼门关直接把我踢回人间了。朦胧之中,我几次希望玉帝能再次传诏我上天,可就是再也等不到。也不知道玉帝安排的事阎罗王办了没办!山河到底能不能复活?”
罗如林骂道:“想不到这天界、鬼界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好的政令,落到下面也是食之无味,臭不可闻!这些个天将、鬼差简直都是禽兽不如!都应该诛灭元神,永世不得超生!”
蔡谐成摇头道:“游老爹,这应该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只是幻梦一场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您老不必太过当真!”
游老爹连连摆手,争辩道:“不是幻梦,不是幻梦,我早上醒来时,床头柜上真的有两瓶酒。虽说不是御酒,但却是上好黄鹤楼高粱陈酿。虽说没看到金牌踪影,不能证明给你们看,但是总没有那么巧合,有人无缘无故会偷偷送两瓶酒进来,还偷偷放到我床边吧?”
曾明顺答道:“那也不奇怪,您老刚才不是说听到门外有细小的声音吗?虽然原因不明,但有人送酒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游老爹点了点头,思前想后,奇道:“不过还是有些地方我想不明白,我那张床好象有人睡过,而且是和我一起睡的,因为床单有些凌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曾二棱闻言直打哆嗦,面露怯意,情不自禁地将五只手指放到嘴边,惊道:“难道……难道有只鬼和您睡在一起,还……睡了一夜?鬼门关不是已经关上了?难道……难道那只鬼流落到人间不回去了?”这话一说,大家均心中一凛,倍感瘆人,均沉默不语。
游老爹声音都有些发虚,说道:“要不我那会儿怎么喊‘闹鬼了’!”
蔡谐成仍是摇头道:“鬼神之说信信也罢,千万别当真了!”众人皆半信半疑。
游老爹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说道:“瞧我榆木疙瘩,这人一老什么都记不清!还有更蹊跷的呢!昨晚我放的河灯,今天早上竟然又摆在床头柜上,和那两瓶酒放在一起!莫非是昨晚鬼差把我踢回阳间时,顺便交到我手里的?”
丁得喜奇道:“当时河中有那么多船灯,您老怎么就知道是您昨夜放的那只?”
曾明顺一拍他的脑袋,说道:“我看你也是榆木疙瘩!船灯上面有小旗,旗上有姓名的。是不是,游老爹?”
游老爹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旗上有‘游山河’三字,正是我昨晚亲手写上去的笔迹,错不了!”
蔡谐成始终将信将疑,但又一时找不到言词来反驳,摸着光洁的下巴默默不语。
朱胜文则若有所思,忽然对游老爹说道:“这样吧!我和山川去现场看看再作分析,如何?”
游老爹点头道:“好,好!”
朱胜文对蔡谐成说道:“成子你帮我和山川请下假,我们去去就来。哦,对了,你先不要说昨晚发生的事,你们也是,以免吓坏那帮胆小如鼠的小娘皮,就说游老爹找我们俩去帮忙收拾屋子。”蔡谐成及众人应喏,三人便向茶园而去。
两人查看了栅栏下面及屋子周围的地面,确实有极浅的脚印,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一则,近段时间没下过雨,脚印太浅,看不出鞋底形状。二则,屋子本来就是提供采茶工饮水及所拿茶篓、工具等物品之处,脚步踩踏,脚印零乱,也是极其正常之事。所以这条线索也无从查起,于是三人进入屋内。
四尺多宽的木床,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两瓶青花瓷高粱酒,上书“黄鹤楼”三字。还有那只小船灯,小旗上确实写着“游山河”三字,与昨晚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船底及柜上还留有星点水迹。床上一左一右均压痕尚在褥单折皱零乱不堪,明显有两人睡过,枕头上还有留下的一小滩未干透的口水。朱胜文于是心中有底了,把两人拉到床上,对两人将从昨日中午发现、追赶刘占山开始,得知刘占山的身世,并与其草草结义赠银,以及后来邀请他来茶园和游老爹同住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讲个清楚明白,只心虚没提因小气未给十两银票一事。
末了说道:“这事怪我!我当时看他摆手回绝,想他应该不会来睡,因而未同您老打招呼,不曾想他还是来过,还吓着您老,真是惭愧!大概他觉得叨扰了您,因此给您买了两瓶好酒,以做礼物。至于船灯嘛,我想他一定在小河边徘徊时无意间捡到的,又或者他当时就在码头旁边觉得好玩捞起顺便带了过来。如果他下次再来,烦请您老看在我的份上,别赶他走,让他睡一下,他的身世也怪可怜的。另外,我之所以在宿舍时没有提到这件事,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以免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倘若传到他仇家耳中,那他可就真的只有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所以我求您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此事,我求您了!”说完,起身一扑通跪在游老爹身前,伏地不起。
游老爹立刻将朱胜文一把扶了起来,连忙说道:“你放心,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游老汉我不会糊涂的,你放心!”游山川也表态说道:“胜文,我你也放心,不会向他们透漏一星半点。你要是听到有人晓得,你直接指着我鼻子骂我,咒我下十八层地狱受千般酷刑!”朱胜文握住他们的手,感谢道:“真的谢谢你们!我们统一下口径:就说问清楚了,原来是山川的远房堂哥昨天来羊楼峒办事,太晚了临时来借宿而已。怎样?”二人均表示无异议。于是,游老爹将船灯收入竹箱中放好,朱、游二人则去茶厂报到。
等两人赶到茶厂时,已经辰正时分,阳光明媚。院外的广场上晾晒着一架一架一筐一筐的新鲜茶叶,有芽茶有叶茶,有两芽也有三芽。蔡谐成几个人正围成一圈,倾听中间一位三四十岁,盘着辫子,未包头巾,卷着袖子,黑瘦和蔼的汉子讲解。朱胜文认得那人是茶行的制茶师傅陈大鹏,既经验丰富,又见多识广,对各种茶叶品种和制作均了若指掌。在茶行里,他主要负责绿茶、红茶这一块的制成、管理。两人快步走上前,加入到圈上,听陈师傅上课。
陈师傅抬头瞟了二人一眼,说道:“一直在等你们,所以前面也就大概讲了讲松峰绿茶的由来和历史,这个虽说不算重要,但最好能了解,有空时你们两人多问问蔡谐成或者曾明顺几个。在正式开讲之前,我先申明一下,其实制茶流程并不复杂,学会很简单,但要学精制好需要两个诀窍:多问、多练。明白了吗?”大家都点头齐声说明白。
陈师傅满意地说道:“好!听说你们才学了半年,采茶的手艺有些人竟然能和老手不相上下,可喜可贺啊!既然你们这么厉害,那么听好了!现在我问你们,采完绿茶用茶芽之后可以直接用来制茶吗?”
朱胜文、鲍子奇、罗如林、丁得喜、曾二棱五人凭直觉认为不可以,所以不自信地摇了摇头。蔡谐成、曾明顺、饶春生、贺雨浓、游山川五人则干脆果断地答道:“不可以!”立时高下即分,陈师傅看在眼里,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蔡谐成答道:“一则茶叶上的露水未完全干,二则茶叶内里的水分太多,使茶叶易破碎而不易保持叶形。因此要在室外摊开晾晒,或者室内自然摊青,以去除表面和内里的水分,既方面后续揉捻定形成条,又使茶叶草气褪去而香气渐露。不同品种的茶叶,合理运用萎调方法,掐准萎调时间,使茶叶中水分含量达到要求,才能使每种茶叶的色、香、味趋于至臻至善。”陈师傅眼中一亮,立时鼓掌喝彩,大家也都极为佩服。
陈师傅说道:“很好!这说明小蔡平时对茶叶有所钻研,很好!我再补充三点。一,一般来讲,几乎所有品种的茶叶从采摘回来之后,制成第一道工序都是萎调,晾晒或者摊青等等,除了蒸青茶。蒸青茶采摘回来之后第一道工序是上锅蒸青,而不是萎调。这蒸青茶又分有两类,第一类的代表是恩施玉露、仙人掌茶,听闻邻国RB的煎茶道用茶也是使用蒸青工艺,且和恩施玉露极其相似。第二类则是唐宋之时士大夫斗茶所用抹茶,也是蒸青茶,可惜传之于RB而我国失传。大家明白了没?”一半人点头称是,另一半人则沉默不语。
陈师傅继续说道:“二,按茶叶种类来分,萎调时间长短排序为:黑茶包括青砖茶、白茶、红茶包括红砖茶、绿茶和黄茶,茶叶含水率多少则正好是反过来,这点你们在动手操作的时候可以慢慢体会。三,采摘回来的鲜叶要立即摊开晾置,不能堆放叠压,否则会使茶叶发酵紊乱,口味完全不对,造成整篓甚至整批鲜叶报废,切记,切记!”大家都齐声称是。随后陈师傅开始分配各人工作区域和所负责绿茶的各品种,并非常仔细地逐一传授和演示摊晾的手法和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