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良久的中央舞台突然传来了声音，还是那个丫鬟开腔：“亮灯。”就见着灭了的蜡烛突然亮起淡蓝色火光，接着恢复成正常的鹅黄色，全场通明如昼。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诸位大人收获如何？”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赤豹说。
白颂观察了绥的表情——异常不甘心，那个人对他应该很重要吧。说起来，刚刚他的举动满让人感动的，居然萌生了想尽力帮他的心思。不过嘛，白颂借口到，不帮他，也没法进行下一步计划。
想要通过真赤鱬来找花瓣，看来是没时间的了，那么……白颂环顾全场，目光停在了绀青身上。
“请将花瓣献给绀青大人。”场下嘈杂一片，却无人回应。“如果没有，那我宣布……”
“等等。”
人们寻着声音，投去了目光。睽睽众目，都指向了白颂。白颂此刻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绥对她低语：“你搞什么呢，我们可没拿到花瓣。”她嘴角一弯，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句话：“这是我答应你的。”
“请问这位大人可有花瓣？”丫鬟皮笑肉不笑。
“当然。”
白颂缓步朝她走来，簪上的玉珠坠摇摇晃晃，没有威严华贵的物件陪衬，但她周遭却散发出逼人的压迫感。那双原是明亮的眸子，此刻竟然透出森冷的光，带着远古的寂寥，或许是因着活了几十年，岁月沉淀了些东西，而人群不由得让出一条道来。
那丫鬟面对这气场的突变，虽惊犹静，“敢问大人花瓣在何处。”
“就在……”说话间，白颂踏上了舞台，和主角正面对峙，“花魁绀青身上。”
话出又是阵纷纷嚷嚷，有人议论着：还以为是哪里的人物，不过黄毛小儿信口开河罢了。
“绀青美人既设此比赛，想必定是留有破解之法的。”白颂的语调不快不慢，“可惜在下不才，未能找到。”
丫鬟道：“既然如此，大人又为何说有花瓣，莫不是在戏弄小人。”
“虽未能通过正式的方法找到花瓣，不过在下走运，确实得到了。”白颂说完来到绀青面前，丫鬟欲阻止，绀青示意退下。白颂恭敬行一礼，“冒犯了。”
“她想干嘛？”绥和赤豹均不解。白颂掀开拖地的长衣，抬起绀青的脚，脚上穿着墨色的鞋子。
全场之人，观之，哗然一片。
“什么！这是绀青的秘密吗？大脚女！”赤豹惊讶地说。
“你惊讶的地方不对吧。”绥道：“看清楚了，鞋底粘了一片花瓣。”
白颂取下那片花瓣，果然不出所料。虽然此前并不打算冒险的，但幸好猜对了。太高傲的人往往不会注意脚下，即使贱如尘垢也能左右大局。
“绀青美人可会履行承诺？”
那双狐狸眼媚惑上翘，仿佛是在笑，向丫鬟递过一个眼神，她微微点头回应，接着公布：“今晚的赢家是这位大人。”
丫鬟捧上一个黑匣，献给白颂，“给予胜者奖励。”
闹剧之后，白颂将黑匣交给绥，目光恢复如常。
“这是什么？”
“花魁房间的通行证。打开看看。”
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不是真金白银，不是奇珍异宝，而是普普通通的布管一条。简单形容，就是长方形的布被缝成了圆筒形。
赤豹发话：“这难道是仙家法器，乾坤袋？困仙锁？”
“你折子戏看多了吧。”绥道：“或许只是截破布。”
白颂静心思索，前后连起来，忽然灵光闪现，想明白了，“真是有意思啊。”绥疑惑，想问清楚，白颂却不理，道：“通行证嘛，别管那么多了，你不是有事要办吗？快去快去。”说着催促绥。
算了，找人要紧，绥拿着匣子，带上安平安果，赶往绀青房间，“我去去就回，你可别给我跑了。”
“怎会，公子可还欠在下一个承诺，在下当然是想讨换的。”
见他走了，白颂还远远地补了句，“春宵一刻，好好珍惜，啊——”嘴角一弯，笑得阴险。
象板轻敲，琼杯满酌，佳曲低讴。这番闹腾之后，金玉堂重归如旧，各人自去寻欢。就在等待绥的过程中，堂里一处，高头大汉和素衣小生，小酌而谈。
“为什么要答应那小子啊，刚刚你摔下来的时候，我是一颗心扑通扑通，提到了嗓子眼，再给生生咽了下去。莫不是你看上他了？”赤豹是由怨转忧，一副大房见小房，丈夫跟了别人跑的样子。
白颂轻呡了一口酿杯里的女儿红，陈年的酝酿，味道变得纯粹。笑道：“乳臭未干的家伙，我要是看上了他，那他是该管我叫姐姐呢，还是奶奶啊？”
赤豹听了瘪嘴无言。白颂接着道：“坠落一事乃是意外，我本意是想从他那儿套出御鬼团的消息。”闻之，赤豹复归严肃：“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在你醉生梦死的时候，我可是费尽心思地打听，从那些姑娘口中知道了些东西。”白颂颇有些大义凛然地说道，“御鬼团直属皇族尚家，又在四大王族的领地设有分团。据我推测，御鬼团是替皇族监视其他王族的。”
赤豹点头，世人皆知，如今的皇族尚家衰落，四大王族各持领地，都欲称皇，就拿荆州王族千都家来说，水饶土沃，兵强力足，实力雄厚，揭竿而起只是时间问题。
白颂接着道：“想要通过御鬼团查到他的消息，就必须介入那些贵族的势力，单凭我俩市井小民的身份，是难以深入了解的。”
赤豹挠挠头道：“可这与那小子有什么关系？”白颂白了一眼他，孺子难教也，道：“我这样说，当然是因为他可能是贵族啦。那腰间的玉璧透有一种威严的灵气，我想应该来自天龙，而天龙又是皇族和王族的象征。”
赤豹这才突然察觉。白颂嘴角一弯：“我们可是要好好待绥弟弟啊——”
由衷地想称赞一下她的机智，赤豹憋了半天，附和道：“裤裆里点灯——英（阴）明。”白颂哈哈大笑：“裤裆里着火——当（裆）然（燃）。”
几大杯酿酒下肚，赤豹是又上了劲头，粗犷的脸红得发亮，反映着烛光。从灯火明晃处，黑衣少年疾步走来。
“哎，公子的事办完了？”
没回答白颂的问题，只撂下一句，回府。
脸色不好啊，白颂心想。
“驾——”马车夫赶着车，车轮滚滚，伴着哒哒马蹄声，飞驰在安静的街道上。星色不减，月辉依旧，而夜已深沉，寻常人家早已各入美梦，剩下门前两盏灯笼孤寂地守着夜行人。
安平护着难以动弹的安果，盯着路况，在马车外坐着守卫。马车里，绥挺背正坐，赤豹因喝高了，车又颠簸，吐个不停，白颂无奈地替他顺背。暗地里，又观察了绥的表情，绷着个脸，阴沉极了。有这么严重吗？
“公子的事情可办妥了？”白颂试问道。没想绥却有些怒了，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白颂道：“公子指的什么？”
绥没好气地说：“绀青的事。走时，你说的那话，我可听到了。”
白颂听了，阴笑道：“我只是祝公子良宵愉快罢了，可别无他意啊。”
绥的两道剑眉不由一皱，又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
焚香缭绕，粉纱飘逸，夹道绿萝鲜花精心布置。绥带着安氏兄妹来到重重守卫的绀青房门前，递交了黑匣，并让他俩守在外面，自己推开门来。
而入眼的景色截然不同于外面的脂粉俗气，梨木的桌椅一尘不染，白墙之上悬有诗画，摆件是三指幽兰，翠绿如意。绘有侍女图的大雕花屏风遮掩住里间，而绀青就在里间的绣花大床上坐着。整个房间布置得优雅素净，更具文人风格。
办事要紧，绥直接绕过屏风，来到绀青面前。“敢问姑娘可曾听过胡人仙这号人？”明明是在寻问，可听来是如常的傲慢，就像在讯问犯人般。
绀青倒是不介意，上挑的狐狸眼饱含笑意，轻轻摇了头。绥见无果，便自顾自地在房里找了起来。虽然这样做很失礼，但他毫不介意。
双开门的衣柜里，棉质的挂帘后，一间屋子，能找的都找了，不见踪影。绥有些失望，凝神思索起来，恍然间，瞥到了绀青，心生疑问，道：“绀青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现在只剩在下一人，不如摘下面纱。”
绀青笑而不语，但却冷不跌地一把抓过绥，将他扑倒在坐着的大床上。突如其来的举动，绥措手不及，更没想到是，原来绀青的力气这么大。
“姑娘请自重！”绥被死死摁住，对上了那双笑意盈盈的眼。少年人心性正直，只惦记着办正事，岂有他想。绀青见着他的窘态只觉有趣，轻笑一声，气流隔着面纱，撩动少年的散发。
“在下对姑娘并无非分之想，还望自重。”绥是真生气了，但绀青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发猖狂，勾了手指，意欲解绥的衣服。意识到事态严重，绥是如感雷劈，好歹习过剑术，便使劲推开了她，起身时，却无意间勾住了面纱，顺势带下，那张面容一览无余。绥大惊失色：“你，原来你……”
“所以，公子与花魁可过得愉快？”白颂接着上话问道。绥面露愠色：“哼，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绀青是个男人！”
白颂听了，不忍笑出来，道：“公子这般生气，莫不是那绀青做出了些什么不雅的事吧。”绥是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仿佛被看穿般，又恼又羞。
“你是何时知道他的真身的？”
白颂就知道他要问，说道：“是绀青告诉我的。”绥脸色更不好了，“胡扯！”
“哈，哈，哈。”白颂笑得更欢，道：“那个黑匣还记得不，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神仙法器，而是截衣袖。别人可是正正经经地表明了断袖之癖的啊。”白颂还接着打趣道：“少年啊，这世间唯有美食和美人不可辜负。”
“美人？那可是个男人！”绥怒不可遏。
白颂笑道：“美女美男，统称美人。”
绥道：“男女通吃的禽兽！”
不过，不得不承认，绀青长得确实很美，配得上花魁的称号。到头来，还是没找到胡人仙，却捎上了俩怪人，绥暗自感叹。
颠簸晃荡一阵后，马车停了下来，白颂扶着烂醉的赤豹下车。四周寂静无声，围着黑瓦白墙，面前是两人宽的三尺小门，安平敲了门，出来个杂役样的小生，规矩地邀一众人入内。看来是大户人家，此刻应该早过了宵禁时间，只得走侧门，白颂心想。
进去之后，果不其然，通过路灯的光芒，看得到其间雕梁画栋，园艺精致，气派非凡。又跟着绥走了挺久的，可以明确感觉到这里很大。
绕来绕去，最后在一间厢房停下，绥冷冷地说：“先在这里待一夜，如果明天她还没恢复的话，你们就以死谢罪吧。”在白颂扶着赤豹进去后，绥使了个眼色，安平锁上了门。
这小鬼真无情——不过嘛，算了，反正目的也达成了，那么，接下来，可还有得玩呢，白颂嘴角一弯，笑得阴险。
小剧场·谜之玫瑰（二）
赤豹：卖花老板为什么要送你玫瑰啊？
白颂：因为我给他的生意支了个招，作为报答，他就送了好多。
赤豹：什么招？
白颂：见人就说——今夜玫瑰最低价，低到可以买几朵送给你家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