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爸出了事,孟晴雪在家里一直坐立不安。过了几个小时,她终于给纪舒诚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可传进耳朵的,却是一片哭声。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哭泣声,如此让人痛心的哭泣声。
孟晴雪有点被吓到了,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过了一段时间,哭声慢慢变小,她才开口问道:“舒诚,你还好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死了。”
他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哭声又开始变大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想到,如果他不是承受不住,又怎么会哭成这样?
孟晴雪一直拿着电话,再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他哭。末了,她才道:“我去找你,等我。”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拿过钱包,匆匆跑出去,拦了一辆的士往医院去。
来到医院,太平间的前面,她终于看到他那明显落寞的背影。
她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当初妈妈离去的时候,她也进过那里。当时是他一直陪伴着自己,陪着她渡过了那一生最痛的时候。
此刻,他一定很需要自己吧。
她慢慢地走近他,站在他身后,缓缓伸出手,与他的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坐到长椅上,他依偎着她,慢慢地变成拥抱。
这个夜里,她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多少个小时了。
而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再会去计较这些。她只觉得世界就像又停了下来,记忆慢慢地回溯到孟妈刚刚离开的那个时候。
一个亲人走了,瞬间带走了我们所有的过往,连同那些一起陪伴过的时间。
世界不会再有这个人的笑、这个人的泪,仿佛在你的心里抽出一部分,硬生生地割裂开来,血淋淋的却看不到任何伤痕。
可孟晴雪知道,亲人的死亡已经降临,我们终将接受它,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抚慰。
很长很长的夜,偶尔从窗口吹入些微风,他们依然互相依偎着,直至纪妈从太平间走出来。
她忽然大声地对着孟晴雪呵斥道:“你怎么会这里!快走,我们不欢迎你!”
说着,她就要过来把她赶走,纪舒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纪妈的举动,连忙过去帮她挡着。
由于纪妈的情绪过于激动,纪舒诚把她拉到拐角:“晴雪,你现在先回去。爸爸临终前说出了真相,还让我们在一起。等妈妈情绪平复了,我会跟她好好说说的。”
话音刚落,纪妈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水壶,想往孟晴雪头上砸去,她快速转身离开。
孟晴雪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5点多了。她去了一趟何素蔓的家里,然后跟她说了纪爸的情况,便出发回了学校。
7点多的校园,已经可以见到许多学生在篮球场打篮球。她走过篮球场,又绕着校道转了几个圈,在这无比熟悉的校园里慢步。
还有几个月,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
她即将告别校园,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多么艰难,终于考上了艺术系本科,找到过梦寐以求的新工作。但接着,妈妈死了,她又跟何素蔓相认。后来,纪妈的反对、纪爸的离去,不知不觉地,她的人生已经走过了这么多的路,她不知道等她走出校园以后,又会遇到什么。
一阵淡淡的花香飘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她已经到了中心广场,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好好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手机忽然铃声大作起来。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又是那个陌生的电话。
第一次她看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是在招聘会当日的中午,那会儿刚从唐锐达手中拿过外卖,就想接这个电话。
谁知道按下接听键后,却响起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没有人说话。
铃声一直响着,她没有接听。过了几秒钟,这个电话又打过来了。她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滑动了一下。
“喂,是孟晴雪吗?我是纪舒诚的妈妈。”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相信,竟然是纪妈!
“你今天中午有空吗?我们出来谈一谈吧。放心,从第一次认出何素蔓开始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们来谈谈你跟我儿子的事情,我不会伤害你的。”
孟晴雪想了想,最后答应了。
她颤颤巍巍地挂了电话,回宿舍的路上还一直想着她说的话,心有余悸。
约定的时间是中午12点,她趴在宿舍的书桌上,看着闹钟从9点开始一分一秒地慢慢过去,一直无心地看着电脑上的招聘信息。
她换了几身衣服,一直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许静发现她有点不对劲:“晴雪,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一会儿穿职业装,一会儿又穿休闲装?”
她闻声转头:“许静,如果要去见一个长辈,应该怎么穿?”
“看看是什么人吧?熟悉的亲戚朋友当然是便装,陌生的话就穿得体一些,不过你那职业装也太正式了吧。”
孟晴雪点了点头,“我就穿半正式半休闲好了”。
许静摸了摸脑袋,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11点半的时候,她出了门。
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吧里,她很快就发现了纪妈在向她招手。
她慢慢地坐下来,却看到面前的纪妈穿得很高贵,首饰珠宝也穿戴合适,之前略显凌乱的发髻也变得整齐了许多。
这个全新的纪妈,似乎是有备而来。
她看着孟晴雪,忽然礼貌一笑。
孟晴雪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握拳,放在自己的膝盖处。
“晴雪,放松点,今天早上我失态了,不过是想让儿子不知道我已经完全好了。”她端庄地拿起手上的杯子,轻轻吹气,喝了一口。
“拿铁合口味吗?”她看了看孟晴雪面前的咖啡,她马上拿起来,点了点头,也喝了一口。
她边喝边在心里感叹,这个人真的是上午那个要用水壶砸她的人吗?会不会待会儿突然就一把剪刀刺向她。
孟晴雪猛地噎到了,使劲地拍着胸口。
“慢点喝。其实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处理我丈夫的身后事,但我心里很着急,我需要马上跟你说清楚。”纪妈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道,“我丈夫已经去世了,再也没有人跟我争他。而现在,我唯一只剩下我的儿子。我希望他可以跟一个大财团的千金结婚,这也是考虑到纪氏集团的前景。以前,我觉得你是那种使尽手段非要缠着我儿子的庸俗女人,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那天,你竟然用身体挡在你妈妈前面。”
双眸一直注视着纪妈,孟晴雪渐渐感觉到胸腔中有一股力量。它正慢慢地变大,压着她的心脏,让她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