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秦明转过头去，不再看莫离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黑暗以外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没有光也映不出他眼里看到的事物，那漆黑的眸子就像是两个小型的黑洞一般，能轻易的将一切都吞没掉。
秦明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莫离所说的深渊。
秦明想起来了，过去的很多次，他都没真正意义上的见过莫离，更别说是他的眼睛，因为他总藏在莫归的身后，藏在墙角那片更深的阴影中，也因为莫归似乎总是有意或无意的会挡在莫离身前。
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这么笃定，身旁的这个个子小小的，皮肤苍白的，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小孩就是莫离呢？是因为他长得和他哥哥莫归很像吧，除了那双眼睛，莫归的眼睛是好看的水蓝色，还是因为他确定除了莫离之外不会有人待在那样深的阴影中呢？
“看来你哥哥骗了我呢”良久，秦明突然的说道。
“什么”莫离转过头看向秦明问道。他在和阳光玩，他将手缓缓的伸向远处的阳光，当指间快要接触到阳光的那刹那再迅速收回来，就像在前方的并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炽烈的火焰。一不小心就会将他烧尽。
秦明并没有看向这边，他看回了天空，天空下的云变的好像比前一刻又要更多了些，“你哥哥跟我说，你们小时候一家人生活在一个小农场里，早上妈妈会为你们煮好新鲜的牛奶，烤好香脆的饼干和松软的面包给你们当早餐，你们吃完早餐就会在农场里肆意的蹦跑嬉戏，妈妈在远处照顾着马儿和牛儿时不时的会看上你们一样，玩累了，你们就睡在草地上，看草地上面的天空，你哥哥说，那时候，天空在总是蔚蓝色的。。。。。。”
“我也真是蠢，居然相信你哥哥说的是真的，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是有问题的啊！如果你们生活的那般幸福又何必要来到云家呢！”秦明顿了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确实是有过这么一段莫归描述中的生活吧！”
“你哥哥是骗人的吧”秦明再次说到。
莫离环着双腿，将头放在膝盖上，想了想说“是哦，哥哥是骗你的哦，谁让他是个老好人哦！”
“老好人？”
“嗯。。。老好人，老好人就是那种不希望自己痛苦传递给别人，一个人悄悄的忍着，明明自己的心都快被泪泡的稀烂了，却还是要笑着跟别人说他过的很好的那种人哦”
“那事实呢？”秦明问。
“老好人描述的有多美，事实就加倍的有多烂咯”莫离答道。
“这又是莫离语录吧”秦明说，“那能不能说说呢，你们真实的过去”
话刚出口，秦明就明白自己失言了，掀开别人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怎么想都是恶心的事，正欲道歉。
“可以哦”莫离却是很快的回答说“可以说哦，我和哥哥不一样哦，我不怕那些回忆哦，比起这个我还更怕会忘记呢，正好少爷想听我也想说哦”
莫离没有告诉秦明的是，在莫离语录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痛苦和恐惧能为一些人带来更多的的力量，因为那些人不想再痛苦，不想再恐惧了。”
“从哪说呢？”莫离低着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鞋面，良久开口说道“少爷是不是会好奇，为什么我说话有时候总喜欢在最后加个“哦”呢！
秦明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好奇的。
“是因为那个女人哦，我的妈妈，一个愚蠢的女人哦，以前她也总是喜欢对哥哥和我这样说话哦，“比如什么，妈妈出门了哦，你们在家要乖乖的哦，饭菜都放在在桌子上了哦，你们要记得吃哦，妈妈好辛苦的哦，你们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妈妈哦。。。。”
“愚蠢的女人？”秦明皱眉，他没想到莫离会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妈妈。
“是哦”莫离肯定的点点头，再次说道“愚蠢的女人哦，她真的很蠢哦，怀孕了也不知道的，等到快要生了才反应过来，跑到医院去想要做掉却发现已经晚了，稀里糊涂的就把哥哥生了下来，到了第二次还算是长了点心，很快就发现了，却又因为贪便宜去的是一家小诊所，诊所医生糊弄她随便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剂，骗她在诊所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医生说手术成功了，她还真就相信了，一直到我被生下来还在烦恼自己明明是做了手术。。。。。。”
“少爷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很蠢”莫离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吧！。他的笑声在整片阴影中响起。
“可，她应该也是一个好女人吧！”秦明不觉得好笑，他看着一脸笑意，正忙着擦眼的莫离淡淡的说道。
霎那间的僵硬转瞬即逝，莫离褪去了脸上的笑意，将擦着眼角的手臂放下，他环着腿，看向眼前阳光中的庭院，沉默了很久，说“是哦，好女人哦，活该她是个好女人哦，因为是好女人，所以她没有和其他女人一样将我和哥哥丢进老街里任我们自生自灭，而是像个傻子似的供我们吃好的穿好的，甚至还一度供我们上学哦，因为是好女人，所以明明已经存够了可以让她进到新城去生活的钱，最后却全都花在了我们身上哦，因为是好女人，她不得不开始作践自己走上那些以前她曾一度厌恶的丑陋粗鲁的男人的床哦，没错哦，妈妈她啊，是个**哦，是老城里最漂亮的**哦，那时候啊很多新城里的优雅男士都会来找她哦，她每次出门手里面都满是男人送来的鲜花和礼物哦，可到后来呢，优雅的男人们知道后都离开了哦，到最后她甚至不得不为了一袋卖不出去的面包去和面包店老板上床哦。。。。。。最后啊！也是因为她个好女人哦，所以。。。。她，死了哦。
秦明默默的听着莫离的述说，他再次仰头看向莫离，试图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点什么，可惜的是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除了黑暗，依然什么都没有，明明在他的话语中秦明听出了悲伤，听出了痛苦，听出了愤怒，可是在他的眼睛里，表情中却还是一味的平静。
莫离就这样说着，就像是一个三流的说书人。
都说，眼睛是窗，从那能看见人心。
可莫离的窗上却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淤泥。
那层淤泥来自一条冰冷的水渠，他的妈妈就死在那条水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