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心事,竹九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轻声轻脚的回了暖月阁。
碧幽身为丫鬟,向来早起。当看到小姐那么早就回来了,很是惊讶,
“小姐怎么起那么早,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回房间里再睡一会?”
“不了,碧幽,去找两件男子的衣服来,你今天要跟我出门。”竹九干净利落的把长发挽成一个男子的发髻,吩咐完并没有看碧幽,而是走进了房间。
她知道这个小丫头虽然并不精明,但是一向很听话。
果然,碧幽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
天空已经有些放明,虽然还没有日出,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还有房间里的桌椅杯盏,都在悄悄的被唤醒着。
没有黑夜的吞噬感,竹九胆子也大了许多。稍作迟疑,还是抬脚走进通间里面。
浴桶已经整理过了,水和花瓣都已经被清理干净。无论是浴桶边缘,还是旁边的屏风衣架,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竹九看了下当时摆放烛火的位置,然后一步步、背对着烛火踱步走近浴桶。其实仅仅就五六步的距离,昨晚真的是太侥幸了,后怕又一次涌上了竹九的心头。
真的是太悬了。
如果不是碧幽及时回来,那人再待几分钟,竹九肯定会憋不住从水底冒上来换气。倘若那时候真的发生了这种状况,竹九敢确定,自己此刻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
竹九查看了一圈下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那人在房间里待了也就几分钟,没有发现竹九,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激烈的动作,所以没有任何线索反而显得很正常。
竹九还是有些沮丧。坐回到桌前有些出神。
“小姐,碧幽回来了。”人还没跨进房间,碧幽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竹九没有多话,吩咐碧幽一起换了男人衣裳,在东方的天空刚露出一道耀眼的光亮时,就离开了太傅府,直奔主街而去。
上次决定买了明月客栈时,竹九在附近看过,离明月客栈不远处,有一家医馆。
医馆里的大夫,名唤江扈才。行医三十载,医者仁心。因为对待每一个病患都一视同仁,医德医术获得了很多老百姓的拥戴。所以出府后,竹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口碑很好的江大夫。
如果药方有问题,这位仁医必不会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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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黎明时分的朝露,竹九敲响了医馆的大门。
“吱拗”一个十岁光景的小童从医馆大门打开的小缝里露出脸来。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两位清秀公子,问道:“看病还是抓药?”显然,小不点天天在医馆,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询问起来客的语气已经练就的有些老气横秋。
竹九不由得多看了一下这个小鬼头。“你好,我不看病也不抓药,我只是拿了个方子,让大夫帮忙看下,可有冲突。”
小童并不好奇,许是以前经历过此事,没有多言,把竹九和碧幽引到了院内。
只是时间真的尚早,师傅还没有起来。只能让人候在前厅里等着。
没有寒暄,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小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便走出房间,往西厢房去了。
竹九并不介意,毕竟是自己叨扰的太早。当下只能默默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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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医馆的大夫才醒来。听到小徒弟说来人已经等了很久,赶忙整理好衣袍,大步向着前厅而去。
“久等久等。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是否有老朽能帮到的地方?”来人髯须有些灰白,一看显然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明明是长者,但是谈吐间看起来修养极好,这让作为小辈的竹九赶忙起身回了一礼,“是在下叨扰了。只是的确有一事不明,才特意来寻大夫指点。”
“我听小徒说,公子拿了药方来、是要问药性是否冲突。不知药方可在?”大夫直奔主题。
“有的。”竹九赶忙递上抄写出来的两张药方,期待的看着大夫,神色间有些紧张。
“呃,这两个方子并无不妥之处,都有调和肝脾,缓急止痛之效,可用。只是.....”大夫还未说完,竹九有些按捺不住,忙问:“大夫,只是什么?是不是两个有冲突?”竹九像是号对了脉门一样,希翼的看着江扈才。
“是的,这两个方子单独服用都可。只是切忌同用。本草明言十八反,诸参辛芍叛藜芦。说的是药性相冲,用药时的禁忌。诸参,是指人参、丹参、沙参、玄参等所有的参。辛是细辛,芍指赤芍、白芍。这些都是与藜芦相背的。
这两个方子,一个含藜芦,一个是芍药。同时服用,少量或许并无大碍,但是如果同时用药超量,对身体并无益处。”
江扈才的话,让竹九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果然!
竹九这两日从碧幽那里得知,这竹小姐原本就是爱芍药之人。无论是头痛症,还是女子月事时的疼痛,都喜用芍药。这在体内积存越久,一旦和藜芦相遇,必定生祸。
用大夫的话,其实冲突的药不是不可用,有时少量同用,也会有不可思议的效果。
许是竹婉卿身体本就羸弱,对药物相克的敏感度比常人高一些。才会在睡梦中悄然离逝,香消玉殒。
神色有些萎顿的竹九从医馆里出来,没有回太傅府。她需要静一下,因为她有很多问题想不通。
碧幽听见大夫的话,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两者相克,但是为何给小姐开药的御医并没有提点过呢?
小姐在前面走,碧幽眼神有些空洞的跟在后面。
明月客栈大门紧闭,竹九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因为的确没有地方可待,这里又是唯一属于自己的空间。开门进去,从里面上了锁,便穿过窄门,到了宅院前。
安排公冶呈落锁之时,看样子也把这里重新打扫过了。如今房间里,家具摆设全部撤掉了,只在厅里放了一个新的软塌,用布帛蒙了。
其实这样很合竹九的心意。新的开始,她也的确需要一方完整的、只属于自己的净土来安身休憩。
其实这个时候的竹九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江大夫都能知道的药性相克,难不成这御医竟不知晓?不能!
御医都是甄选过的、医术高超之人,才有资格吃皇家俸禄。这么简单的错误不可能犯。
只是,竹婉卿一个小女子,御医有何缘由要置自己于死地。竹九想不明白。
自己的父亲虽贵为太子太傅,但是性情儒雅,待人良善。而且并不具实权,不可能得罪人,就更不可能牵连到自己身上。
林御医?
到底是怎样的一双手,才能够瞒过众人耳目,做出此等罪孽?
竹九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怪圈,走进来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出口。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原本以为,既来之则安之。心思简单的幽居在这一方世界里便好。
奈何,这前一世的纠葛找上门来,自己处在漩涡中心,根本就不能独善其身。
还有那公冶呈,怎么这两日并没有在自己身边?不是冷天焰派给自己的暗卫吗?
难不成,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竹九窝在软塌之上,心已经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