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巨木长到这里,仿佛被人一刀斩断,不肯再向前延伸枝爪,却把矮山围成一个圆,矮山周围诡异的寸草不生,露出丑陋的干黄土石,矮山像极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土狗,匍匐在地上,身上毛皮脱落,露出死态。
这里仿佛是十万密林中,唯一的阳光能够播撒到的地方。
清风被阳光过滤,变得暖洋洋的,母亲的手般抚过洞口安睡的少年,崖香在睡梦中似乎也被梦魇困扰,小小的眉头紧锁,皱成一个“川”字,脸带惊恐,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小手无意识的攥紧、挥舞着,嘴里呢喃着、呢喃着,陡然变成尖锐的惊叫,身子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待睁眼看清了周身的一切,起伏的胸膛才安然了下来。
崖香望了望头顶的炎阳,回身看了看黝黑的深洞,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发生的一切,无从辨别真假,一切都仿佛一场梦一般。
崖香咬咬牙,抬步往洞穴深处走去。
刚转过弯,眼前便已黑暗,幽黑的深洞仿佛妖兽张开的巨口,吞噬着光明,丝丝冷风从洞穴深处吹出,发出呜呜的怪声,崖香打了个哆嗦,慢慢的一步一步倒退了出来,小眼圆睁,惊恐的望着曲折的通道,生怕下一刻洞的深处就会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陌生的世界总是充满了恐惧,崖香瘦弱的双臂紧紧抱住肩膀,靠着洞壁蹲坐下来,看着四周的怪景,听着耳边传来洞深处的恐怖的声音,小嘴一抿,眼睛里湿润润的东西便要流出,许是这一昼夜哭的累了,也许是哭了许久始终没人理睬,眼泪终于没有留下来。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崖香终于清醒了一些,想起神仙姐姐说过的后山有果树,揉着瘪下去的肚子,迈步向后山走去。
崖香越靠近丛林,越觉得幽暗的密林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等着他跳进去,一个个参天的巨人,张牙舞爪,发出哗哗的狞笑。崖香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睁眼再看,眼前的密林还是那般幽暗静谧,哗哗的声音也不过是风吹拂树叶发出的声响,前面看到的种种怪相原来只是少年自己的臆想。
强烈的饥饿推动着崖香迈开了步子,去寻找神仙姐姐口中的果树。崖香停下步子有些茫然,这么大的林子,如何去找呢?正茫然间,一股泛着甜味的清香钻进了崖香的鼻子,一定是果树!崖香加快了脚步,向香甜的方向跑去。
绕过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崖香便看到了那“云蕾果树”。果树比林间寻常的树木低了不少,像一把华伞,张立在巨木的间隙里。白色七角的叶子像是玉雕而成,连叶茎的脉络都能看清。树上结满了白色果子,每一个都有崖香的头颅那般大小,晶莹剔透,仿佛能看见果皮下鲜嫩的果肉,让人垂涎欲滴!
果树下隔几步便有成熟脱落的果子,洁白的果子掉落一地,却奇异的不曾腐烂。崖香欢叫一声,上前抱起一颗,胡乱的用衣襟拭了拭,张口便咬,却被果皮一滑,牙齿猛地碰到了一起,一阵生疼。原来果子太大,对于小崖香来说,竟无从下口!
崖香揉揉发痛的牙床,挠挠头,忽然小眼一亮,伸出指头对着果皮使劲一戳,“噗”,白色浆液便流了出来。崖香急忙凑嘴上去,贪婪的吸吮着,入口甘凉,顺着喉管滑下,滋润着饥饿已久的腹肠。许久,崖香将果子抱离嘴边,喉间发出了满足的声音,腹间饱暖,连日的疲倦仿佛也被清扫一空,崖香幸福的伸了个懒腰。
林间的清风缓缓淌过,树叶沙沙的摇着头,像是在向崖香打着招呼,这里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崖香靠着树根坐下,傻傻的发着呆。
“你是……人?”艰涩的、像是磨盘发出的沙哑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崖香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却哪有人影!正惊疑间,一个人影从树枝上飘落了下来,原来刚刚人影是在高大树上!
人影仿佛一片轻盈的鹅毛,缓缓而落,张扬的长发、宽大的袖袍随风鼓荡,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
崖香似乎产生了错觉,人影明明似羽毛般落势极缓,眨眼间却已飘落在身前!
崖香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干枯的长发不曾盘起,随意的披散在脸侧,三尺冉须垂于胸前,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尤其是眉宇间竟有丝丝黑气在皮肤下盘踞,缓缓跳动,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让人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觉得阴森可怖!
少年打量着怪人,脑中忽然闪过神仙姐姐的话“……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一股凉气直从脚心传到头皮,少年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你、你、你……鬼啊!”爬起身撒腿便跑!
跑出几步,崖香便被一只大手从后提起,翻转,举到了怪人的眼前,可怖的脸凑近崖香,“我问你话,老老实实的回答,敢有半句瞎话,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崖香感到了从脖子传来的剧痛,慌忙点头。
“你是何人,为何会来到此间?”
干涩的声音吓得崖香鸡皮疙瘩乱起,嘴唇哆嗦“我、我、我叫崖香,被怪鸟吃了,然后从屎里面爬了出来,然后怪鸟追我,然后我就跑啊跑到了这里……”
“住口!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你家是何地,如何被怪鸟吃了?”
“我家在、在、在……”少年一时蒙住,嘴一抿便要哭出声来。
“可在十万大山周围?”
崖香得到提示,慌忙点头:“对对……就在十万大山北边!”
“你是如何被怪鸟吃的?”
“那天、那天忽然从林子里跑出了许多妖兽,吃了好多人,爹娘,大巫,还有部落的人都被妖兽吃了……我也被怪鸟给吃了……”崖香想到恐怖处,浑身发抖,迫于怪人恐吓,没有哭出来。
“大巫?你果然是巫族的人!”
“啊,你认识我们大巫吗?我的名字就是大巫起的!”
怪人闻言眼中发出了骇人的光芒,伸手摁在崖香的胸口,崖香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人从内窥探。
“哼哼,祖巫之骨!难怪你区区少年被妖兽吞食竟能存活,难怪你能踏入这太阴聚元阵而毫发无伤!说吧,拓柳那个贱人将你派来,又有何阴谋!?”
崖香被怪人散发出的慑人的杀气包裹,几乎不能呼吸,奋力的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话未说完,声音便被脖子上传来的巨力掐断,“不知道?!你居然说你不知道?!祖巫之骨她都舍得植入你体内!不知道?!?哼哼,哈哈!”崖香被掐的眼珠鼓起,青筋暴露,舌头伸出,嗓子里发出咔咔怪声,双手胡乱的的撕扯着卡住脖子的大手,却哪里有用!
怪人忽然变得癫狂,眼神神透出狂乱的血红之色,额头黑气如同青筋一般暴起,大手一挥,猛然将崖香摔向一棵树干!
巨大的冲撞之力几乎将崖香击碎,鲜热的液体从口中喷出,将喉中痛苦的声音堵了回去,体内多处传来了爆裂的声音,鲜血从毛孔中渗出,崖香一瞬间便成了烂泥一般的血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