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小，雨断续而落，夜空再无蓄力雷霆。
十数骑急奔而来，黑衣斗篷，气势汹汹，半山这泥泞的土道泥浆常溅。
勒马而停，方才战斗过的痕迹尚清晰可辩，马车支离破碎在道中，驮车的马儿倒毙在旁，七死士尸体七零八落，间有焦灼痕迹，其他马儿再不见了踪影。
十数骑皆勒马而停，马儿喘息低嘶，人人肃穆，黑色斗篷下，看不清来人面容。
那可怖焦坑早被雨水浸了半洼泥浆，为首黑衣人下马半跪坑前，环视左右，又仔细观察那被水浸，越发泥泞的深沟，长吸口气。
”什么人，气机如此强悍，假借天地之力，如此手段，竟引得此地气场波动。”长身而起，探手一捻，几滴雨水被其牵引手中，悬浮在掌心，眯着眼，这人喃喃自语，”万物皆有生机气脉，一草一木，概莫能外，连这无根之水也无例外，此刻这雨，却再无半点儿气蕴，成了死物，好强的手笔，能有如此手腕，莫非是哪个隐秘老怪？可情报中从未曾获知石家有如此助力……”
这人兀自喃喃，余下黑衣人皆沉默不言。
”看来贺万里和钟离这俩废物已经凶多吉少了，把消息传回去，继续追。”
一挥手，十数骑当前奔去。黑衣首领眯了眯眼，忽而在另一方向，又有发现，不见他如何动，只眨眼间，他身子暴起连掠，便出现在了一处荒山凸坡处。
残雨飘摇，有何痕迹也尽被清刷，但这黑衣人还是在一处不起眼的泥泞坑洼中有了重大发现。
一条焦痕密布，头露血洞，七八尺长，被泥浆腐身的蛇尸。
黑衣人眼一瞪，”好戾的凶物，这……成蛟之物！”那怪蛇头顶血洞处，即将破窦而出的角形物，被黑衣人注意，心中惊疑不定，”传言，有灵之蛇，修数百上千载，遇江河成蛟，过困海化龙，自此桎梏脱身，扶摇之上，有如道家飞升，凡人成圣，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物，还被我遇上——不对！此处既无江河湖海，更无一点水脉，便是过劫成蛟，也断不该出现在此地，此地离西楚漳河极近，难道——它这伤虽有劫兆，致命处，却是剑伤…………”
黑衣人赫然一震，”它是被人一路追来，在此应劫被灭！”
”用剑，还驱此凶物——莫非是……”
黑衣人一眯眼，”方外之人，何苦理这世俗之事！”
拂袖而去，衣摆挥动处，八尾锦鱼随之摇动。
…………………………
大昭龙庭，东方渐白，大昭新帝却还未就寝，龙案上有厚厚堆叠的各种奏章报书。
一封来自锦瓮火漆封口的秘信被龙若澄打开，年纪不大，却刀刻斧凿满面坚毅，极具威严的龙若澄自喃道：”跑了？”
突然冷哼一声，”真是无用，出动那么多高手，居然还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石家余孽给跑了？”
又忍怒往下看去，许久。
”极有可能涉及隐修之派？石家何曾有此渊源？”
沉默许久，”若幽，别怪皇兄，皇兄发誓，他日势必逐一灭了他们，为你血恨，大昭基业由父皇一手打下，却当由朕手中，发扬光大！石仲虽是忠心耿耿，可他却只是忠于父皇，他不死，朕睡不安稳。”
龙若澄沉思了很久很久，这才提笔批下那封密信最后的问命。
火漆封口，唤来宦官传去。
龙若澄从龙座起身，负手凝望梁上那大昭先帝镌刻御书’正大光明’额扁，久久，喃喃而叹，”算是对你石家最后的恩赐，若幽，希望石见深那小子能知命，不要想着妄图以卵击石，一起过些普通日子吧。”
锦瓮请上意何，龙若澄御笔亲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山上人，朕予其清修所，而今后，天下再无石孽，山野人妄度世间事，敢以武乱禁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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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而去，转瞬千里。
大昭西南向，楚地腹境镯州。
夜已深邃，再无雨下，过境出月，皎月当辉。
一处纵横山脉间，青年剑士再也脱力不住，寻了处山洞，四人降下。
洞内干燥正合，石见深瘸着一只脚，四处张罗，好容易才寻来干柴燃物生火，以驱寒冻，青年剑士早盘膝打坐，面色仍是苍白。
龙若幽也顾不得许多，脱下湿透的外裳，由石见深搭的火架烤晒。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境自是异常复杂，情绪波动。
龙若幽见青年剑士闭目疗伤，心内尤其不安，向少女璇歆感激道：”若非二位恩公，若幽夫妇二人只怕早已命丧贼人手中，如今累的恩公受伤，若幽心中万分愧疚难当，大恩大德，只怕无以为报……”
石见深没有再多做客套，只是关心道：”姑娘，你师兄怎样了？”
活泼少女璇歆摇摇头，”那俩恶人看着就十恶不赦，我和师兄不过适逢其会随手施为罢了，不用客气，放心吧，师兄只是受了莫大的反噬之力，好好调养三俩月再吃些师父的灵丹妙药就好，天地之威，哪儿是那么好易予的。”
龙若幽闻言，更是面露愧色，”三俩月……没想到恩公受伤如此之重，这可怎生是好……”
石见深牵起她火堆旁慢慢又恢复了温暖的柔荑，宽慰道：”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况且俩位恩人都是仙门道派玉女仙童，不会有事的。”
”嘻嘻，什么恩公恩人的，凭白感觉把人家给叫老了，姐姐唤我璇歆便是，我师兄叫青尘，不过他老板着一张死人脸整天不苟言笑沉默不言的，在山上除了师父跟我，大家都不怎么爱理他和他说话，他啊，就这脾气，不过人很好的，除了师父和七师……他最疼我了！”本是笑逐颜开的，不过不知为何璇歆说着说着就闷了下来。
又偷偷望了眼石见深，像是从没有什么心事的小女孩突然长大，一脸闷闷不乐。
石见深二世为人，小姑娘又没有什么城府，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石见深哪还看不出她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却也不便多问。
转言道，”二位真是传闻中那仙门道派，玄天剑门中人？”
璇歆好像突然没有了什么兴致，只是随口答道：”师门有命，在山下历练本不该暴露行藏，更不可为师门多惹事端，插手山下俗事，不过事已至此，你们早前不该知也知，不该见也见，我们不该做也做了，也就没什么好相干了，没错，我跟师兄都是玄天剑门气宗弟子，此次下山一则为历练，二则有师门之命在身，就是那恶蛟了，它匿藏漳水，窃西楚国运逆修，给门内长老掐算了出来，一旦让它成事儿，大楚之境，只怕再无宁日，所以师父让师兄带着我和逐日，下山顺道灭了它。只是没想到那恶蛟着实可恶，狡猾多端，若不是它大劫突至，我与师兄早也失了它踪影，可见冥冥中自有命数，天道之下，它又能逃到哪里去，可惜它在漳水潜修日久，大楚的国运，只怕至少也被它窃取了三分之一。”
璇歆说到这里，有些狐疑的看了看石见深俩人，”你们俩人气质不凡，尤其这位姐姐。那贼人又修为高深，能被他们一路追杀，你们那些手下又悍勇彪悍不畏生死也要护主，可见你俩也不是常人，豪门望族？还是落魄世家？又或者……皇亲？国戚？被敌国疯狂报复？”
听到这话，龙若幽兀然眼红，痛，痛不欲生，他竟真的狠心至此，全不顾一点血脉亲情。自此之后，大昭再也没了出云，有的，只是一个叫做龙若幽的可怜女子……
石见深抱紧了她肩头，揽在怀里，只有他明白，龙若幽此刻心中那被亲哥哥放弃、出卖甚至狠心要她命的愤怒，以及莫大痛苦。
头埋在石见深怀中，泪又淌湿了刚烘干的衣衫，无声抽泣哽咽，像无助的孩子。
”以前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以后我只是石见深，而她是我妻子龙若幽……”石见深也不想骗璇歆这小姑娘，只是有些事，只要一想起心口便剧烈痛楚，实在开不了口。
璇歆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少年老成的叹口气，”这世间，谁都有苦，所以佛家修大空，禅去七苦，我们道门红尘历练磨道心，既然过去已过去，不提也好，忘记更妙，难得放下，嘿嘿，这是那个老和尚说的。”像想起什么好笑事儿，顿一顿，少女眯了眯大眼睛，”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什么故事，太多太难过的事儿听了也让人心疼，只是那恶蛟吞了西楚气运，如今虽然被师兄诛杀，可在场人都沾了因果，天道自来公允，有得有失，此消彼长，哎哟，可能我说的太复杂，你们听不明白，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说……”
歪歪脑袋，璇歆摇头晃脑苦恼一阵，忽而眉开眼笑，”是了是了，也就是说，那恶蛟被师兄杀了，它吞的那些西楚气运呢，由于它的身死，而溃留在了人间，由于这事虽然是师兄做的，可又牵扯到了你们，大家都沾染了因果，那气运，对师兄和我来说，自然是好事，可你们……一不练武，二不修道，三不参禅，最多多些不可捉摸的运数，及身处，仍是身后牵扯之人，而我之所以对你们身份有所猜想，是因为我在姐姐身上看见了一股不同于西楚的龙运，虽然晦暗……大国之运数，非同小可，个人怎能妄图，多是同源相栖，额，也就是说，很大部分被恶蛟窃取的西楚气运，由于姐姐的缘故，被那龙运吸收，换言之，姐姐身上那股龙运的新主，说不得莫名其妙便因为姐姐的缘由，凭白得了一份天大的助益……我这么说，你们懂了吗？”
璇歆歪着小脑袋，看向俩人。
”那会怎样？”石见深瞪了双目。
”一个国家气运昌隆，自是壮大强盛，你说该是怎样？”璇歆撇撇嘴，”西楚却是惨了，凭白遭受无妄之灾，国家运数，非同小可，轻者危及国柞，重则国不将国，反正埋下了祸乱伏笔，手尾，总也是伤到命脉了……”
石见深狠狠一拳砸在洞壁，拳破血涌，全然不顾，双目喷出恨火，”可恶，老天何其不公！”
又是那种眼神，璇歆呆呆望着，一时忘了出声。
青尘突然出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非是不公，天道自来公允，万事万物，都有度，度之内，不偏不倚，度之外，自有如我等济世人。此度，谓之命数，谓之因果，谓之道。”
睁开眼来，调息许久，青尘总算稳住了体内被反噬牵引汹涌乱窜的气机。
”师兄你好点了？”璇歆忙兴奋道，脸上是真切的关心之色。
”无碍，也算自食恶果，幸在没有伤到根本。”青尘对璇歆宽慰道，只是不善表达，表情仍旧冷淡，眼神却暖了许多。
”怎算恶果，明明见义勇为，路见不平灭了恶人，救了弱小……”璇歆嘟嘟嘴。
”谁善谁恶，不是眼见可知，我们出手已坏了规矩，有此一遭，怨不得旁人。”
青年年纪与石见深不相上下，为人却予人刻板守成，不谙变通的感觉。
望了石见深夫妻二人一眼。
石见深忙道：”多谢恩公大义出手，不然……”
”不必，救你的，是璇歆，若非她，我不会插手。”青尘淡淡道。
”不管怎么说，两位大恩大德，妾夫妇没齿难忘……”龙若幽这才稳住情绪，感激道。
青尘摇摇头，对麻烦事，从懒得理会。
但是璇歆，咯咯一笑，”哎哟，我说师兄，咱们又不分彼此，谁救不都是救，还有你们，这一口一个恩公一口一个大恩大德什么的，讨厌死了，麻烦，都说叫人家璇歆啦！”
龙若幽似也被其活泼可爱感染，忍不住莞尔，”那若幽就斗胆……唤一声璇歆妹妹了……”
”唉，这不就结了！”璇歆嘻嘻笑道。
石见深神色踌躇，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非是在下不知自爱讨嫌，厚颜多求，只是世道险恶，家逢大难，天下之大，我夫妻二人只怕再无容身之地，能否——”
”不可。”
不待石见深说完，青尘一脸冷漠，断然拒绝道。
”山上清净地，不纳世俗人。”
石见深咬紧牙，”既然出手相助，何不助人到底？”
青尘淡淡扫了石见深一眼，”因果由我，规矩已坏，更不能牵扯师门。”
”师兄……”璇歆委屈撒娇。
”璇歆，不可过分，我们已经做下错事，不可一错再错。”青尘难得叹息一声，”师兄知道为何你会让我出手，但是有些事，过去便已过去，我们修道之人，心中所生心结，成了魔障，日后势必万劫不复……”
璇歆竟突然情绪失控，哭出声来，”我偏要帮他，你不带他们回去，我自己带，若有责罚，若有因果报偿，让我璇歆一力承担便是！”
石见深有些失措，龙若幽也不知所措，”夫君，不要难为璇歆了，他们自有他们的规矩和理由，天大地大，若幽不信……”拉起璇歆纤手，忙好言宽慰。
石见深摇摇头，”我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去，天下是大，可锦瓮之恐怖，我已再不能接受任何在乎的人在我面前受到伤害，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石家对不起你太多，也令你失去太多……”
龙若幽眼睛泛红，”夫君，再说谁不对起谁的话，不是更令若幽心寒吗？若幽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没有你，你去哪，我便去哪，我绝不与你分开……”
青尘漠然，璇歆听俩夫妻这般说话，少女单纯，哪还不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委屈向青尘求情。
”只是她一人，一个弱女子而已，可行？”石见深不顾龙若幽反驳，坚决道。
青尘依旧摇头，望向璇歆，”此间事了，再调息片刻，璇歆随我回山。”
”师兄！”
石见深捏紧了拳，”区区弱质女流也救助不得，谈何济世扶道，堂堂玄门正宗，欲让天下人耻笑么？既已破例，何不助人到底？一次因果也是因果，两次因果也是因果，若你怕，那让这贼老天报偿在我身上又如何？！”
”休再多作口舌之争，多言无益，天道有公断，岂是你这区区凡人可蔑视轻谈？无知，狂悖。”青年冷冷道。
”师兄！你怎可如此没有——”璇歆俏脸泪流，神情愤愤，话未毕已被打断。
”够了璇歆，他不是你的七师兄！我们能帮已帮，已经仁至义尽。”青尘肃然斥道。
璇歆怔了一怔，旋即泪水再也止不住，大哭出声，”我恨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拔身从山洞跑了出去。
青尘张口要喊，洞外夜色，已不见了那娇小踪影，起身欲追，面色一白，又一抹血渍溢出嘴角，赶紧调息。面有忧色，终是长叹一声，神情首次露出除了冷漠及对璇歆关心之外的颜色，那是苦涩。
”夫君！”
龙若幽红眼责视他一眼，忙急切向青尘问道：”恩公，你有无大碍？”
青尘摇摇头，气机再次翻涌，说不出话来，只是担忧的眼色落在石见深面上。
石见深见状，眉头越发拧结，半响儿，”也许是我强求了，罢了，万事不可勉强，我夫妻二人看天听命吧。放心，我这便去把璇歆找回来，但愿她没有走远……”叹口气，”幽儿，你在此照看好他吧，他的伤，只怕比他说的还重……”
龙若幽点点头，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剩一句，”夫君，小心……”
锦瓮的恐怖，哪怕此刻已是千里之外的西楚腹地，明知他们短时绝不可追来，还是让龙若幽心有余悸。
石见深无言，点点头，转身出洞，寻璇歆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璇歆并没有跑远，就在离洞口不远，还能见到洞内火光处。
”璇歆真的没用，帮不了七师兄，也帮不了你，还怕黑，可恶，可恶！没用，没用！”小姑娘梨花带雨，哭得让人心疼，哭的让人觉得委屈。
石见深唉声，”你那七师兄，很疼你吧……”
璇歆哭红了脸，抽声哽咽，”是璇歆没用，怎么都救不了他，是我没用……”
”别哭了，若你七师兄知道你为他哭得这般伤心，他也会心疼的。”石见深也不懂如何安慰，口拙道，又转而分散她注意，”之所以出手救我和幽儿，是因为我很像他吗？”
璇歆红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七师兄和你都有一样的眼神，璇歆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但璇歆一直都知道，七师兄他很苦，他很努力，他是天才，他是璇歆最骄傲的亲人……”说着说着，眼泪花又决堤了。
”不要为难了，大不了听天由命，还能怎样呢？你的青尘师兄也很疼你的，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想他只是想你忘记你那七师兄，让你从过去成长起来，方才见你生气难过跑了出来，我看见他眼中的内疚，也能体会到他对你的爱护……”石见深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不是你师兄常挂在口边的吗，老天爷若要我和幽儿过不去这一关，那其实到哪里都一样，不要怪你师兄，他只是按你们门规处事罢了，再说，他不也破例已经为了你出手了吗？我们不能苛求太多。”
璇歆睁着红眼看向石见深，”师兄说的对，你不是七师兄，这些话，七师兄是从不会说的，他比任何人都不信这天，他比任何人都更信自己，他的眼睛里，从来不会像你这般出现听天由命的无奈……”
石见深忽而长笑，”有些事，不是你所能决定，你坚信，它便会不会改变的，看来，我也很有悟性啊，越来越相信你青尘师兄所说的命数了……”自嘲一笑，又彷徨道：”只是幽儿她……”
璇歆深深望了眼石见深，抹干眼泪，”我不理那许多，我帮不了七师兄，但我一定要帮你，我不要再夜夜作噩梦哭醒了，师兄不同意，我不能强迫他，他对璇歆已经很好了，璇歆其实都知道的……”
石见深怔了怔，少女已又道：”可惜璇歆修为不够，御剑带不了两人，大石头，你要辛苦点，自己走路来有鸣山了，若幽姐姐就交给我吧，璇歆向你保证，在你上山之前，谁也欺负不了她半根头发。”
少女一脸认真。
也没理会突然又多了个大石头的名号，石见深楞道，”可你师兄他……”
”不用管他，上了山去，我自有办法让师父收下若幽姐姐，大不了……以后我再不扯他老人家胡子胡闹了……”少女嘟着嘴，越说越小声。
顿一顿，璇歆又道：”其实哪有师兄说的那般严重，我们剑门收徒，一看机缘二看资质，又有谁天生便斩断了俗世，谁又不是娘生爹养的，只是那登山之路却不好过，具体怎样璇歆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璇歆自小已在山上，不过师父常说，一入深山断红尘，只怕那关也不太好过，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石见深首次听闻玄门秘辛，大感神秘，原来这隐世玄门也是从俗世收徒传承，还有诸多规矩，不过转念又想，自己真是白痴，不从山下收徒，难道山上一帮老头自己生养？什么超然物外，隐没深境，还不是与俗世脱不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一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石见深兴奋之时，更多对小姑娘的感激，若不是她，别说有望去那神秘门派了，只怕此刻早已命丧锦瓮之手了。
眼中喷着炙火，想起青尘那神威大展天人手段，他日若有此机缘，龙若澄，必叫你血债血偿！
”有鸣山，如何去？”石见深迫不及待问道，却连感激之情也忘了表述。
璇歆又被那种眼神惹起思绪，半响儿，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物，”这是玄天剑典，我气宗练气修习之心法。”
石见深呆住，再迟钝也知不妥，”璇歆，你怎可如此，若被你师门知道，你……”
”这只是前三层而已，任你如何努力，修到头至多比世间武夫中入室高手强上半筹罢了，若有入门一日，这心法早晚也会有的，我不过提前给你而已，若你当真没有那份机缘，只是前三层而已，即便被师父知道，他也不会太过苛责于我，最多臭骂我一顿，面壁三年而已，而我们玄天剑门，厉害之处也不是什么修内息练气机的地方，而是师兄早前那般的玄术秘法……”
虽是如此说，石见深还是明白其中璇歆所甘冒的风险，要知道，即便是寻常江湖门派，其武功秘籍，功法典故，也绝没有什么可能向一个外人无偿泄露的，更何况还是玄天剑门这种隐世玄门！
这份恩情，实在不是一般的重，感激的话说出来，都只是虚伪做作的客套。
”至于有鸣山怎么去，自此再西去一千二百余里，未出西楚国境，怒江之畔有一小城青鸾，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有鸣山了。”璇歆缓缓道，又把手中如墨玉小剑般的卷轴递给石见深，”大石头，还想什么呢？还不拿着？”
石见深迟疑着，”此物，我不能要，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
”啰嗦，本姑娘最烦人唠叨了！”强塞在石见深怀里，璇歆哼哼道：”你要是不想见若幽姐姐，想逞强当逃兵呢，尽管别来，你要是想我被师父责骂呢，尽管拿这心法招摇，不过本姑娘御剑眨眨眼就千里万里，要是真惹急了我，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姑娘也能找到你，还有，若是你记着本姑娘这情呢，最好上山过了那关，等你上了山呢，本姑娘也就要你报恩呢，至于要你干些什么，等你拜入我剑门后再说吧，嘿，说不定到时候你这大石头要叫我一声师姐或者是师叔咧，想想都觉得有趣，你可一定要来啊！”少女一派天真可爱模样，一口一个本姑娘，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方才还哭哭啼啼说不出的委屈伤心，这响说变就变了。
石见深无奈苦笑，又抱抱拳，”璇歆，谢谢，我石见深记下了。”一脸坚毅认真。
少女咯咯娇笑，又哼一声，”回去吧，告诉那臭师兄，我累了，要歇歇再走，不想理他，他讨厌死了！”
石见深摇摇头，”只怕真要让你师兄好好静养几个时辰才行，他的伤，只怕不是我们看见的这般轻松，如此也好，等若幽睡熟我才离去，不然只怕她不会跟你去的……”喃喃一声。
”啊？”少女惊呼。
石见深当下把方才青尘吐血之事说了出来，少女眼角又夹了泪花，”这讨厌的人，璇歆恨死他啦！”
说着不待石见深出声，她已迈着小脚丫又风火火的焦急跑进洞去。
皓月之下，山间有风声呜咽。石见深捏紧了手中卷轴，郑重放在怀里，贴身收好。
”玄天剑门……龙若澄……”
眼中火光闪过，”娘，如何能放下恨，如何能不恨？我石见深当天立誓，重回大昭之日，龙家血偿之时！锦瓮……必让尔灰飞烟灭！”
这一夜，石见深作出了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这一夜，过去的石见深彻底死去。
这一夜，世间多了一个复仇者。
谁也想不到，当异日石见深三字震彻天下时，天地已变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