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出来，听到没有？”温柔的声音，无奈的语气。
“娘亲不要羽瞳了吗？为什么哥哥可以跟着爹爹和娘亲，羽瞳不可以？”
“傻妹妹，你不知道妖猎有多可怕，他聪明得很呢。爹娘都受了重伤，哥哥要出去保护他们，只要把妖猎引开就行了，他追不上我们的。”
“羽瞳也可以保护娘亲和爹爹啊……”
“糊涂！你才多大，老实待在洞里，听爹的话。你不准出去。”
“知道了……娘亲和爹爹还有哥哥都要平安才行！”
漫天的火，符咒化作的火，无边无际地蔓延，三个小小的白色的影子怎么也挣扎不出那样的炼狱。一个白影远远地看着，淡然的笑容里似乎也有了一丝得意。
“不，不——”小小的九尾狐拼命打破爹娘走前布下的结界，朝着外面地狱一般的火场扑过去。“娘亲，不要——”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好像是泪水模糊了视线，然而那张俊美绝伦的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却仍然格外清晰，似乎印在了脑海中一般，哪怕眼前迷蒙一片，却仍能看清那张脸。
“娘亲，不要——”
“羽瞳，羽瞳……”一个焦急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她的声音让一切暗了下去，火，好像灭了。然而亲人却永远留在了那片烈焰之中，再也出不来。
床上好像正陷入什么可怕的梦境不停踢打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少女突然间“腾”地坐了起来，脸色煞白，满眼都是惊恐，泪水正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别怕，别怕。”筱琼见她终于醒来，却是这幅模样，心疼地替她擦去泪水，轻抚她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的背。“不要害怕，没事的，只是噩梦，梦都是反的，羽瞳不怕。”
像是绝望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她终于从愣神中醒悟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子，想要汲取一丝温暖。“呜呜……筱琼姐姐，呜呜……”
“傻瓜，没事了，不哭了，你看，大家都在这里陪着你呢。公子可是难得的这么晚不去睡觉，亲自在这里看你的伤呢。”筱琼的声音格外温柔，与她记忆中某个让她安心的声音重合，让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这才看到还有一人正坐在在桌旁喝茶，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啊！”这张脸与噩梦中可怕妖猎的脸重叠，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羽瞳不禁害怕地叫了出来，声音发出一半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眸，紧紧地咬住嘴唇，脸色更加苍白。不，不能害怕，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妖猎！
程落绮把她的异常反应尽收眼底，眯起眼有些阴沉地笑了，然而那笑只是一瞬，难以察觉，待他走到床前，脸上的表情仍旧是万年不变的温和的笑容。
“筱琼，你回去休息吧，我有话问她。”程落绮淡淡道。
“……是。公子也早些休息罢。”眼前这个人从来不会命令她，可是她却越来越无法抗拒他的话。不只是因为喜欢，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凌人的气质。虽然他从来都是那样的温和，可是没人能违抗他的话。筱琼给羽瞳使了个眼色，便不吭声地走了出去。
“姑娘受惊了。不过姑娘的身体委实够好，如此重伤，竟然昏迷了三个时辰便醒了。”程落绮坐在床边，靠着栏杆悠然道。似乎话中有话，又似乎只是单纯的陈述着。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愣了愣。奇怪，昏迷之前他不是说自己是妖精吗？怎么又救她？现在态度又这样好？难道那句话也是她的梦？
“好狡猾的小妖精。”那阴沉的语气和表情，真是太真实了！她现在，竟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中的程落绮。
“怎么，吓坏了？”程落绮柔声问。
她愣愣的摇摇头，狐疑地想：难不成我真的分不清梦和现实了？身心俱疲的她懒得再演戏，语气淡淡的说：“有什么就问吧，不必客套。”是啊，仇人之间还客套什么？
程落绮亦不再微笑，看着她一副疲惫的模样自己竟然也觉得有些累。他单刀直入：“为什么让我放了她？你知道，她是来杀我的。她是妖怪。”
“她很可怜，被火烧。”她只是太讨厌程落绮那样的手段了，胜过讨厌那蛇妖。自己的仇自己报，她不想借刀杀人，更不想借妖猎的手。
程落绮愣了愣，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简单地脱口说出理由，简单的让人想笑。“她可怜？若不是我救你，你早已命丧黄泉，她掐着你脖子的时候，你觉得她可怜么？”程落绮不似平日那样彬彬有礼，从容含笑，语气中竟带了三分责问。然而这样的他，似乎更像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那个近乎神祗的妖猎。
羽瞳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样皱着眉头责问她的妖猎竟然不比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妖猎让她害怕。她愣了愣，仍旧只是固执地说：“被火烧的那一刻，她很可怜。”
程落绮有些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这样好的机会，就被这个女人破坏了，现在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继续等。
见他沉默了，羽瞳只觉浑身都不舒服，心里有些打鼓。良久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语气有些冲地说：“她是来找你报仇的，若不是你曾经杀过她的亲人，她又怎么会来找你？你还、你还用那样的伎俩来骗她，你明明一早就知道她是来杀你的。”这话说出来着实危险，简直就是在引火烧身！可是，她已经忍不住，她想要这个妖猎知道，不是所有妖都该死！
程落绮气急反笑，嘴角带着嘲讽：“原来你那时候根本没有晕过去，我们两个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呀，糟了！对，她那时候……被扔的老远，正常人肯定会昏死了。她有些慌乱地辩解道：“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些……”
“迷迷糊糊？”程落绮目光如炬，凝视她有些慌乱的眼眸。他慢慢凑到她面前，手伸向她的下巴，笑容也带了一丝邪气，轻声道：“羽瞳一定是在梦中听到的那些话。”
看着那张慢慢放大的好看的脸，她愣了一刻，瞬间就反应过来，忙向后挪了挪，红着脸怒道：“你，你居然还想用骗那蛇妖的办法来骗我！”
程落绮的脸冷了下来，收回手去，声音亦是不带温度：“我是杀了她的情郎，但是你怎么知道他们都不该死？你可知道他们害过多少人？在他们眼里人命比蝼蚁还要卑贱，我是妖猎，除妖是我的职责。何况他们本就该死。”
她越发觉得这人实在危险，为了壮胆，她努力地把被子拥在怀里，声音战栗：“可是他们的命在你眼里不是也和蝼蚁一样卑贱，她那样惨叫，你，你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她再也说不下去，脑海里又是那天他淡漠的样子，还有铺天盖地的亲人的哀嚎。他……太可怕了！
程落绮无法反驳。面上虽然平静，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他的心也的确颤了一下。是啊，妖的命在他眼里……也是如蝼蚁般卑贱呢……看着愤怒地红了眼眶的少女，白衣少年的心底抽痛了一下。不，不能再和她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也生出一丝惊慌来。因为……那颗已经看惯生死早已冷漠的心竟然……因为同一个人动摇了两次？！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今天晚上太奇怪了！一切都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程落绮不再坚持，面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微笑，起身道：“羽瞳姑娘的话，程某记得了。程某未能将人和妖的生命同等对待，会好好反省。羽瞳姑娘好好养伤吧，这些事扰人心神，还是不要去想了。，我这就告辞，你好好休息，做个好梦吧。”
这人真是……真是喜怒无常啊……她还红着眼眶，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怎么也看不明白，他的内心。他想的一切，好像都牢牢地封在了那张微笑的面具之下，无人知晓。他这样活着，难道就不累么？真是奇怪。
“算了，”她扯了扯嘴角，这样的笑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凄惨，教人心惊。“我不该多管闲事的……我的修为还不如蛇妖，我又怎能管得了妖猎的想法？”
虽然和程落绮说了没多少话，可是她却觉得乏得厉害，再也无力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她慢慢地滑倒在床上，眨了眨眼，渐渐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