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萧靖风竟然也不大去那院听曲了,常陪着我看书谈笑,有时和穆、宁两位公子出去,也是早早回来,和我一起用膳,一起挑灯夜读。兴致来了,他也给我谈今论古,指点时政。烛光下,他神采飞扬的笑脸竟让我觉得平空生出几分暖意,并且觉得心境宁静,像……像极了当初看到苏墨妍……
相熟之后,我知道原来他的字叫玄清,和我一样带个清字,当时我进门,大哥曾想让我改个名,别和他的犯冲。他却说没关系,我叫笈清挺好。这样一来,我便更觉得他又多了几分可亲,也悄悄寻思他到底是生来就个性黑白分明,冷时极冷,善时至善,还是装的冷,抑或是装的善?
闲了他甚至帮我调脂弄粉,削画眉的炭笔,炮制点唇的沉檀,……为我梳头,贴额上花黄,指点我穿衣搭配。做这些的时候,他总是一脸严肃认真,好像我就是他晚上夜读的史书一样需要他严格考据,让我忍俊不禁腹中暗笑。妆饰完了,他却一脸欣喜,把我当他作品一样的欣赏,我也像个玩偶一样,任由他摆弄去,他眼光独到,往往有出人意料之想。
只是我从来不要他画眉,画眉不就像那恩爱夫妻了吗?我俩都是不要感情的人,生出些感情,对回去只能是羁绊。看到他拿起炭笔,我就双手乱摇:“我不要爷画,要画成爷那样子的浓眉,噗……”
他却突然生气了:“你说,爷的眉毛很难看吗?”
我过去给他倒茶:“不难看,可好看了,长爷脸上,特别英气……不过,要是女孩子,也忒浓了些个,得拔一拔,修一修就好看了。这样浓的眉,修起来也方便……”
听了我话,他方才生出几分兴致,接过我的茶:“就是,眉毛浓怎么弄都好,我娘说身体毛发,受之父母,不可轻动。不过,我一爷们,哪用修眉。”
我看着他,筹措了一会:“爷,我……我能摸摸你眉毛吗?”又加了一句“我突然特别想摸你眉毛。”
他呆了一下,很大方的抬起头来:“来吧,爷让你摸。”
我伸指过去,心里想着:小星,小星,可爱死了,这分明是古装版的蜡笔小星。
指尖顺着他两道浓眉,轻轻抚弄。
“喂,你摸够了没有?再摸爷要收银子了。爷就这么有魅力吗?你看都看不够,还要摸眉毛。”
我笑着跑开了:“爷是很有魅力,以后可得让我每天摸一次眉毛。”
萧靖风大笑:“不许!爷的眉毛哪能随便乱摸,今天爷心情好,便宜你了。哈哈哈……”
我跑屋外秋千上坐了,一摇一摇,嘟嘴:“爷就会欺负人,不让摸就算了,我以后都不想摸了。”
萧靖风放下茶杯走出门来,为我轻轻送着秋千,低声:“爷让你摸,只让你一个人摸。”
我噗的笑了,回头笑:“爷可不能反悔,我以后天天摸……”
此时正至夏日炎炎,我纱衫轻薄,秋千上随风翩跹,秋千上密植了一架丁香,此时幽幽花香一波一波漫过来,倒真让人心旷神怡。
我玩了一会,下来让他坐上去,我送他。
光影斑驳,我俩这笑声竟让这情境生出些迷离的恍惚。
偶尔我和王爷也会在院里小湖泛舟,戏水嘻笑。
两岸垂柳依依,荷香阵阵,王爷的歌声很美,他高兴了就给我来一曲,唱得慷慨豪迈,特别感染人,临水一听,更是清越不俗。不过,没那种成熟男人的味,倒很有点像正太音,可能是他现在也不过十九岁的缘故?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
他问我笑什么,我便回说看到荷花我就想到转眼秋天来了,又该留得残荷听雨声了,于是我便想起《红楼梦》了,他皱起眉头,让我讲讲,我便给他讲《红楼梦》是一本书,一块石头,变成一个贵公子,下凡到了人间,偏偏这石头在天上给浇过水的一株仙草,也跟着化身为人,来把他浇过的水变成眼泪儿赔给他。一个很大的世家,一众出色的女孩子,还有各种风土人情,官场万象,衣食住行……很美的一个故事……
他听了半晌,闷闷回说:“我不感兴趣,我更喜欢政治军事这一类的书。”
我抿唇笑了:“好吧,你不喜欢我就不讲了,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他一听吃的,鼓掌欢呼,然后又怪我:“就你那笨样,会做什么好吃的?王府的厨子还会不如你?”
我随手采了几朵白荷,说要回去做荷花给他吃,他半信半疑,跟我回去了。
我家乡有个高原湖,每年夏天,荷花盛开,乡人总想方设法把荷花做了各种吃食来招揽游客,何况云南本就是吃花的大省,各种鲜花,烹制了无不成为美味佳肴。我自然不会做,可做的方法我知道,把方法细细说了,让映雪亲去吩咐厨房做了,晚膳时端上来。
王爷胃口一向不错,先狐疑的审视了一番端上来的荷花瓣,拈起一片,尝了尝,便忙着大快朵颐,边吃边赞这荷花做得好,问我怎么做的。
我看他吃得很香,我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些。一边笑道:“这个简单,用白荷花瓣洗净、晾干,挂一层鸡蛋清和藕粉调成的面皮儿,放油锅里轻轻炸一下,看看变成金黄色就捞起来,撒上糖面装盘就行了。”
就这样,我们除了一起看书,闲话,就是想着弄什么吃,其乐融融,倒似乎成了朋友。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能告诉他我是从现代来的,和一个和他长得很像很像的女孩一起穿越的,他会不会把我当疯子?又会不会不愿放弃这王爷的位子跟我回现代去?最重要的是,他是苏墨妍吗?这么多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时光易过,转眼金桂花开,已是秋至。
这日大哥兴冲冲的来看我,附耳:“这眼看明儿就到王爷寿辰了,你怎么能不送份礼,我听映雪说了,你和王爷最近感情挺不错,大哥可是给你说了,备不备礼在你。”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好啦,我想想。”把他送出府去。
回到屋里打转,这王府缺啥呢?还能缺得了我那份礼?我可送什么好呢?不送吧,有点说不过去,王爷对我不挺好的吗?送吧……
回头瞅见案上那词谱,想着最近也学了学,不如给他写个小词解闷,他知道我水平,是不会介意我写得好坏的,心意到了就是。研墨,铺了洒金红笺,仰头,从前一幕幕闪过眼前,梅花林里初见,一起笑谈江山,同为名清,得其不罪错认嫁入王府,得其温情相待……
含笑落笔:
柳初新——靖风生辰
大乾曜临初逢卿。
英姿飒、龙凤晟。
梅香脂淡,淑景韶阳,笑倚指点秦郢。
天璇华渚尽铭。
刚柔济、泽祜双清。
南山之寿缵庆。
结盟誓,随行王旌。
飒寒瓦冷,心凉意幽,唯念温情柔声。
花颜研、莺啭燕笙。
慧聪颖、共琴萧景。
封了,放入枕下。
第二日早早起来,亲手为他梳了头,束了冠,将日前写的词交给他,他顾不上看,往袖里一塞,就出去陪祝寿的宾客饮酒看戏。
我在内府陪女眷,妹妹们也都来了,府内张灯结彩,酒香四溢,众人尽欢而散。
夜深了,萧靖风方才酩酊大醉回屋。
我想起上前我酒醉吐他身上,倒有些过意不去,忙上前扶了他,要了醒酒汤,后屏退下人,把他送榻上斜倚着,用枕头高高垫起。先打热水给他擦了脸,又亲喂他醒酒汤喝。
完了,扶他上床休息,他体格高大,我扶着他歪歪倒倒好容易把他弄上床。给他脱了靴子,犹豫了一会,抬手给他解衣。我一个现代来的女孩子,不过是给他脱了外衣,怕什么?
……!!!!慢着,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颤颤的伸手又轻轻摸了摸,拉开她小衣衣襟,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对,是她,是女子……
我在给她盖上被,在床沿坐下,她明明是王爷,怎么会是女子呢?那她是不是就是苏墨妍?我要不要再问问她?难道我真有希望穿回现代去了?……
“你做什么呢?”她抚额起身。
我吓得惊跳了一下,看着她,皱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又看了我的神情,笑道:“笈清,哦,不对,杳阑,爷就是苏墨妍,是女孩子。我也没想瞒你,我还想和你一起穿回去呢……”
我又惊又喜:“原来你真是,那你……”
“我怎么了?我穿过来,刚好碰上二皇子夭折,他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淑妃为了稳固她宫中的地位,就让我女扮男装,装成了二皇子……我一直寻找你,也在寻找那玉指环,可是你寻到了,那玉指环却到处找遍了没有影子……”
停了停,她揉着太阳穴:“给爷倒杯茶来,你要问我为什么没认你,没给你说这些是吧?爷可不像你,迷糊又冒失,见人就乱认,我要是真的二皇子,还不得把你当疯子看?”
喝了茶,她又接言:“相处这段日子,我觉得你很可信,我俩就继续过下去吧,我一边寻找那对玉指环。对了,你看过穿越片宫斗片吧?宫中尔虞我诈,成日家争个你死我活。你看我天天晚上看书,就是为了宫庭斗争中胜算多些。你也该谨言慎行,争取早日穿回去吧。”
把茶盏交给我,她又说:“我和淑妃说了,让你当正妃,几日后圣旨就下来了,给你讲讲朝中的事吧,大王爷风流倜傥,素有才名,狂放不羁,典型的江南才子型,王妃岑氏,兵部尚书之女,秀外慧中,两人一结合,可谓兵权在握。我你都知道了,就不用说了。三王爷年少,温润文雅,礼贤下士,颇有口碑,王妃水氏,户部侍郎之女,其父工于心计,这朝中财政,他心中尽悉。……好了,我累了,以后慢慢给你讲,我们要穿越回去,当上皇帝是关键。……”
看着她倒下沉沉睡去。
我案前独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难怪她从不要人近身侍候,难怪她把我弄来当侧妃,难怪她天天熬夜看书,难怪她爱调脂弄粉,难怪她总爱看我装饰打扮,难怪她从来不碰我……
这么多的难怪和谜团,到现在终于都解开了。
我心也放了下来,以后,和她一起找到玉指环,争取早日回去便是,我忽然想起了《女附马》,抿唇笑了,原来这一切不是做梦,我还真穿越了,只是这穿也太有意思了,女王爷,哈哈哈~~
我不孤单了,也不用乱想了,一切都有她呢。
只是,她……忽然有些别扭,把他、她两个字在心中掂量比较,想起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甚欢,我心里几乎真把她当爷了,要是我用她字形容她,那还不别扭死了,算了,其实在我心里,和三妹染醉一样,男女又有什么区别?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一样可以!这样好了,我把所有人都用他形容不就好了……
想通了,过去揭被盖了,躺了好久,方才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