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野狼嚎。虽然说没有这么严重，也差不多了。
“那什么，汝是拉吾出来散心还是准备让吾染疾？”
……
“今日月色不错啊！”
艾一脸得意的冲嬴政微笑，然后夜晚的寒风将所有的笑意吹走了。
“回去吧。”
翌日，咸阳城东北里巷。
由于昨天某个人用自己的一股冲劲把嬴政一口气拉出了宫里，结果完全忘却了时间，大晚上外面怎么可能有人。那个时候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夕暮时分就很清静的街道上，更别提深夜会有什么人迹了。于是计划变更，第二天再出来浪。
“吃吗？”
一个个子矮小的小书童抬起手上的吃的，递到旁边的少爷身旁。
“不吃。”
少爷嫌弃的推开小书童的手。
季节开始从温润的春季向炎热的夏季过度，正午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垂鬓之童，斑白之老，男人女人。茶坊酒肆，绫罗珠宝，生活之百味皆在这市易，几家叫卖相争。《周易》有云“日中作市，召集天下人民，即天下的货物，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一到了中午小商小贩就都出来聚集成市，好不热闹。嬴政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但毕竟很长时间也没到这种地方来了，倒也有一种亲切感。
不吃……艾眯起眼睛，手下一蓄力，瞄准嬴政的嘴巴冲去，这一点嬴政早已看破，轻松的躲过了艾的第一波攻击，艾不甘心的鼓起腮帮子，准备第二波开始。嬴政结果还是架不住艾的死缠烂打，抓住艾的手腕。
“嘿嘿，”艾坏笑着，“没想到吾家的大少爷应付不了甜的东西啊，真意外。”
知道你还让我吃！嬴政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艾手里拿着细细的签子插着澄黄的三角饼。粟混荅于甑中蒸熟，沾蜜与饴食，甘而不腻。就是小米混合上小豆做成的米糕，在笼屉里蒸熟，出锅切成小块，插上签子，最后在卖的时候沾上蜂蜜和麦芽熬成的饴，就是街边卖的小吃而已。
“其实吾也不爱甘味，”艾晃着手上的东西，“只是这个吾很是喜欢，当时师哥带吾到秦国，吾吃了一次便忘不了这个味道了，政也尝尝。”
嬴政看着艾一脸期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去咬了一口。
艾长大了眼睛看着他。
“嗯，好吃。”
“对吧！”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突然嬴政在笑声之中听见了别的声音，还特别的大。
咕噜噜，咕噜噜……
艾瞅了瞅自己的肚子，嬴政也瞅了瞅她的肚子。
“汝吃了一路了……”
于是艾继续无视了嬴政，把他带进了另一个小饭馆。
就是市集里随处可见的逆旅，也就是小旅馆，不是很大也没有漂亮的装潢，人倒是多得很。人们席地而坐，吃喝欢笑，正碰上饭点，可真是忙的很。艾自然的坐到一张桌子前，老板娘看到艾进来，就走过来招呼他们。
“阿姐，好久不见，”艾笑着上去和老板娘说话，“今天把所有最贵的上上来。”
“有钱吗？这回可别没钱给。”老板娘那手里的盘子轻轻的敲了一下艾的头。
“不用担心，这回吾带着金主来的。”艾指指身后的嬴政，小声的说。
虽然还是一个字不漏的进到了他的耳朵里了。
老板娘名为南，客人基本上都称其为南姐，经营这家逆旅。老板娘笑笑，离开了他们的座位。老板娘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妇人，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
“别看阿姐那个样子，人特别的好，”艾转过头来继续给嬴政说话，“吾刚刚来到咸阳的时候，既没钱也没活儿干，实在没有办法吾就溜进这家店的厨房偷东西吃，结果被阿姐的伙计发现了，被揍了一顿抓到阿姐面前，阿姐没有把吾交给官府，还给了吾饭食，阿姐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嬴政揉了揉她的额发。
“呦，你来了。”
“今天带了一位公子，从哪里钓上钩的？”
之后又进来了几个人，分别给艾打了个招呼，与艾调笑嬉闹。嬴政看着面前的艾，多少年了，他们彼此相伴，但是艾的身世，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真实年龄，他对于她一切的一切基本上一无所知。她常常像现在这样无心的透露自己的过去，但是又好像把握在一个度上一样，总是在显现冰山一角之后又把所有的掩埋起来。
即便如此，嬴政还是被她深深的吸引着；也许就是如此，嬴政才会被她深深的吸引着。
“说起来，今日亭长大婚，南姐可知？”客人之中，有个人说了这么一句。
“知道知道。”老板娘一边忙活着一边回应了客人的话。
“怪不得今早开市之时都没见亭长，原是回家张罗喜事去了。”这一句话，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秦时的市，早上天色一亮起来，都要先举旌当市，代表着市场的旗帜撑起来，一整天热闹的交易就要开始了。旗杆下面有一个市亭，市亭里面有一个亭长，亭长就是管着这个市集的头头儿。
一边听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交谈声，艾和嬴政桌子上的饭也快到了尾声。虽然说这一桌子的残羹剩饭都是艾的战斗结果，看了这么多年的嬴政也都已经很淡定了。那位亭长的婚礼好像成为了大家的话题，依旧被大家谈论着。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亭长娶妻可去啊？”突然有人把话柄抛到了嬴政和艾的这一桌上。
艾没有立马说话，只是偷偷的瞥了一眼嬴政。
这是很想去的意思……
“吾今日是被汝拉出来的，汝来带路，吾不管。”
嬴政抬起手上的酒杯，毫不在意的样子瞥见了艾一脸兴奋的样子，甜甜的米酒也流进了心里。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正适合迎亲啊。”
两人玩了一整天，虽说不知道宫里面是不是乱翻天了，但是嬴政很高兴。现在他们准时到了亭长的家门口，艾看着天边，太阳开始慢慢的沉入地平线。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他们两个人准备跟着迎亲的队伍到新娘家去。迎亲的队伍走上大街，没有那么华丽气派，只是三辆马车，一行祝福的人跟随。新郎驾着马车，走在最前，踏在幸福的路上，只能听见车轮转动的响声。这位亭长已年近而立，这是亭长的人生中第二次婚礼。前一位妻子为了生下现在的儿子而死去。现在在这条路的那一头，这也是她的第二次婚礼，她的前一任丈夫总是酒后打骂她，最终婚姻走到了尽头。这两人的相遇与结合实属不易，所有的人都希望他们能够长久。嬴政听着艾小声的讲述这两位的故事，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新娘子的家门前。
夕阳如血，红霞满天。门前那颗不知名的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夕阳为它们染上了新人面颊上的红晕，微风轻吹起洁白的花瓣，飘落在微微颔首的女子的鬓角，调皮的风儿又吹起了她乌黑美丽的长发。新郎驾着马车原地转上三圈，走下马车。玄衣纁裳，他一身上黑下黄，暮时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让微微发红的礼服更加的红光笼罩。新郎走上前去，温柔的摘下新娘鬓角白色的花瓣，新娘的纤纤玉手搭上他结实的大手，被他带到马车上。新娘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仿佛掩饰她的娇羞媚态。新郎驾着另外一辆马车，踏上通往新生活的路上。
回到亭长的家中，大家聚集在大厅之中。艾和嬴政二人来的晚了些，悄悄的坐进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安祥，大家都静静的等待新人的到来。办事的人把刚刚杀完的牛羊送上来，要不是这样的日子，作为耕作的主力军的牛平常是吃不到的。新郎牵着含羞的新娘，同牢，两人同吃一只祭祀牲畜的肉，合卺，两人将一只匏瓜切开，分别盛酒而饮，从此之后，同甘共苦。
坐在嬴政旁边的艾，不知何时靠上了他的肩膀。她的泪水也沾湿了嬴政的衣服，嬴政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日月交替，阴阳融合。
春风吹，杨柳绿。天色已然是暗的不行了，小商小贩们点起小灯，四下里灯火通明。不比昨日，今日有夜市，所以到了现在还是如此热闹。灯宵月夕，雪际花时。男女杂坐，六博投壶。桑间濮上，互送秋波。艾与嬴政走在来来回回的人群之中，长长的衣袖掩住两人相牵的手，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慢慢的，他们好像走出了集市，人变得少了，周围变得静下来了。
艾停下来，拽着嬴政。
“政，吾累了。”
旁边是一间破庙，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过来供奉了的样子，门上积满了灰尘，里面也尽是蜘蛛网。艾带着嬴政爬上了房顶，两个人躺在房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月亮。
“艾，汝说，吾究竟是不是父王的亲生骨肉？”
嬴政突然这么说出一句话，艾偏过去头看着他。
“政今天是为了这个事情才跟着吾出宫的吗？”
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最近闷闷不乐的吗？艾也不是没有听见宫里的风言风语，她也知道相国吕不韦和太后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今天一天他也总是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一直在打听什么事情。但是艾从未把那些话当回事。
嬴政没有回答她。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艾又回过头来，望着满天繁星，“心志之苦，筋骨之劳，政都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切勿让多余的事情乱汝所为。”
艾站起来，松开自己的长发，风吹其飞散开来，圆月在她身前，银色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男儿志在四方，而政之志为六国，”艾张开双臂，“吾想要的不是他人如何相信，而是政要相信，如若连政也怀疑自己，那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反之政若相信了，那一切就算是虚假也是真实。”
政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他要的我都要帮助他实现。
嬴政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
“政今日看到大家，都很高兴对吧，”艾说道，“政，其实吾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坐在那个王位上都是一样的，人们不会管这个人是男是女，身上流着谁的血，只要能让人们吃饱饭穿暖衣，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王是什么人。”
嬴政点点头。
谢谢你，也就只有你，能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艾，先不说那个，”从后面抱着她的嬴政抬起来自己的手臂，“汝可知自己今天花了多少金钱？”
嬴政感觉自己怀里的人震了一下。
“吾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一钱了！”
“啊啊啊！吾错了！”
嬴政还是照常的叹气，艾感觉搂着她腰的手松开了，回过头去看。嬴政把手上那枚秦半两穿到一根黑色的绳结之上。
“别动！”
艾被嬴政这么一命令，立马立定站好一动也不敢动。忽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垂到了胸前，嬴政在艾的脖子之后把黑色的绳子系成一个结。
“吾现在也没有钱给你买别的了，”嬴政说道，“就那这最后剩下来的这枚铜币作信物吧。”
艾慢慢的转过身来。
“吾于神明前起誓，吾此一生，只艾一人为妻，相濡以沫，亘古不变。”
嬴政轻轻的撩起那根绳结，俯下身轻轻的亲吻了那枚秦半两。
艾的泪水夺眶而出，扑进嬴政的怀中。仿佛这月光也为他们变成漫天的霞光，风吹起两人简单而又朴素的礼服的衣袂。
嬴政坐在这破庙的房顶上，月色如水。艾枕着他的腿，安静的睡着了。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轻轻将手指穿入她的长发。
不要离开我，艾。
秦二世二年。
二月春风似剪刀，只是今天剪出的杨柳，却并没有那么的绿。旁边一个乞丐听见来人的动静，贼眉鼠眼的披上身边的破布跑掉了。这里原本热闹的集市的样子已经完全褪色，再无鳞次栉比的光景。家家闭门闭户，街道上清静的只剩黄土。卷着烟尘的风吹起两位来人灰黑色的麻布斗篷，露出其中的白衣。他们穿行在咸阳城的巷子之中，一高一低。
身形娇小的那一位，忽然停下了脚步。
旁边是一间破庙，看上去已经多年没有人供奉，破烂的木门积满了灰尘，在门框之上摇摇欲坠。
她凝视那个门里的景色。
“快走吧。”
她前面的人回过头来。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他脸上罩着的青铜的面具。
咸阳城的城门前，出城的人们排成长队，挨个检验传以表明身份。
城门之上，挂着当今皇帝十二个兄弟的头颅。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收回了眼神，跟了上去。
作者的自我说明时间：关于那个吃的是本人编出来的，不过食材是当时都有的东西，试着做出来不好吃或是变成黑暗料理本人一概不负责呦，哦呵呵~秦人结婚是在黄昏结，不穿红色要穿黑，因为秦尚黑嘛，夜市有可能是有的。最后所谓的传，就是当时相当于身份证一样的东西。匏瓜就是葫芦，里面是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