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八年冬末。
举国欢庆,各国的车马仪仗纷纷进入咸阳城门,载着各国的美女。秦王继位八年多,终于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王上要选妃了。
而故事里那个主人公,秦王嬴政现在正坐在大殿之上,无所事事的看着上来一群有一群的人。宗室成员、重臣、太后,中间夹着个秦王嬴政。
前几日,也不知道秦王又是哪里来的邪火,又跟吕不韦拎起来这个及冠的事情来说,秦王政已是二十岁正好未及有一,就是及冠的这一年。对于平常人家来说,及冠大概是一个仪式,是一个象征,而在帝王之家,这就表示小王长大了,家里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不用外人插嘴了。
对于是外人的吕不韦来说,这可真是个大危机。
秦王嬴政就在这个无聊的选妃仪式之上,回想起来那一天的廷议了。
本身早就想提起来及冠的事情,却让吕不韦气定神闲的用另一个话题岔开了。
那就是选妃。
而让秦王出乎意料的,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就是太后赵姬也在前一天向自己提出了这件事情。
他们倒是默契。
王于王座,太后在侧,群臣列坐在下,吕不韦为首。秦王瞥了一眼吕不韦,他知道,不管太后与嫪毐那一边和吕不韦是否对立,看来现在是利益一致了。
前些日子,太后宫里上下的舍人突然都成了生面孔,以前的舍人却都不知去向。作为太后宫里的头儿,嫪毐自然是更清楚不过。嫪毐让太后质问秦王,秦王只是推脱说太后宫中的宫人都用旧了,换了一拨更机灵的。而嫪毐又派人细细调查,得出的结果是原来的宫人基本上都死光了,这又让他起了疑心,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让秦王娶个媳妇儿,对于女人的难缠,他嫪毐可是比谁都清楚,要是秦王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注意力也就会分散开来,更顾不上这个一二百里之外的雍城了。嫪毐将这个提议传达给了太后,这也正和太后之意,她自己那些个小秘密也正不想让自己儿子知道呢。太后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吕不韦。虽说君子小人不相为谋,这次他们可算是谋到一起去了。
廷议之上,大臣们嘈嘈杂杂的议论起来,太后和吕不韦更是你过来搭个腔,我过去帮一语,但到了最后,也是没有个结果。
大家都在看座上那位王的意思。
秦王的嘴角扬起一个他人注意不到的弧度。
“行了,行了,”秦王打了个呵欠慢悠悠的站起来,“尔等争来争去何时是个头,寡人做主了,这事定下了。”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选妃的事情不错,仲父,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在我所设计的未来的版图之上,这未尝不是一块好的拼图。
正坐在大堂之上的秦王又笑了。各国使臣带领容貌各异的公主上前,使臣手持使节,公主盈盈下跪。浪漫多情的魏国郑国女子,被称为佳人之所出也的赵国女子。可惜就算是如此多的窈窕女子也都没能入的了秦王的眼睛。
至是如此多的美女,也挑不出一个能及艾之姿色的女子。
仪式总算结束,秦王下令安顿好各国使臣公主之后,不由的觉得疲劳,不仅是身体疲劳,也审美疲劳了。他站起身来,想着把艾叫进宫里来。
“王上,臣有一言,可否……”
把秦王叫住的,乃是昌平君。秦王回过头来,抬手示意昌平君继续他的话。
“华阳太王太后邀王上共进晚宴,随楚国公主一同,带来了楚地的编钟鼓乐,楚国公主能歌善舞,太王太后邀王上一同欣赏……”
昌平君在低下不停的说着,其实也没有几句进了秦王的耳朵里去。秦王摆摆手,一句“知道了”,就打发了昌平君。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到了四月春季也进入了中旬,桃花开始纷纷的凋谢,桃花深处,似是冬雪纷飞。嬴政支开随从,一个人走进桃花林中,柳暗花明,那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伸手接住随风而起的花瓣。从她的手中跑出来的花瓣,慢慢落在她淡蓝色的长发上。就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嬴政伸过手去,想要为她摘下落在头发上的花瓣。
啪——!
艾用力的拍开了嬴政的手。
“怎么了?”嬴政注意到艾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往前有靠近了一步。
“没事。”而艾却偏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之后话也不说一句。
这样子可不是没事啊……
“政,现在正在选妃是吗?”过了很久,艾总算是开口了。
嬴政点点头,说:“仪式刚刚完毕,全部结束还要用上一段时间,最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来找你。”
艾的头低的更深了,手捏皱了衣衫。
“对,吾的小政长大了,是王上了,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告诉吾这样一个小小的民女了。”
说罢,艾转身就要跑。嬴政一着急,赶紧几步上前拽住她。艾人小,步子也没嬴政大,没跑出去几步就让他一把抓住了。艾狠狠的一甩,又把嬴政的手拍到一边。
“艾,汝听吾说……”
“政之前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对吾提过……”
她一进了宫,就听说了这件事。她的心就像是毫无防备的被别人射了一箭,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政要娶妻的事情一句也没有对她说过,她知道政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要娶妻子。
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太快了……
“吾政事太过繁重,实在是抽不开身,”嬴政硬是把艾给掰过来,让她面对自己,“而且选妃只是一个仪式,为了今后之大计,与邻国的邦交策略有多重要汝不是很清楚吗,吾从未把那些女人当做吾的妻子。”
我今生今世的妻子,只可能是你一人。
“那,吾要问政,齐楚燕韩赵魏秦当今七国,有哪一国是依靠迎另一国公主为后而平息争斗的?”
艾的手抵着嬴政的胸膛,低着头,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颊。她攥紧了手里的那枚铜币。
为什么你要娶别的女人?
你不是说过……
嬴政没有说话,手滑下了艾的肩膀。艾抬起头来,终于看向了嬴政的脸。
为什么你会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政要大婚了,他终于长大成人了,会结婚生子,过上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我应该高兴才对……但为什么,胸口好痛。
为什么,她得不出答案。
对于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感情的艾,她不知所从。
艾捏皱了胸口的对襟,推开了面前的嬴政。
“政,对不起,一下子听到政要选妃的事情吾有些激动过头了,做出了失态的事情,呵呵。”艾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笑了起来。
虽然是勉强的抬起嘴角。
但是嬴政没有看出来那个,他更加奇怪艾突然转变的态度。
“相国说过,小政的这个决断很对,相国很是欣慰,到时候不管选上了那国的公主,都要对人家好啊,”艾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政也要成家了,真快啊,吾以后也不能总是进宫来了,吾还是和政保持君臣之礼比较好。”
说罢,她转身就跑,像是怕被狼抓住的绵羊一样。这回嬴政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远远的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秦王走出桃花林,面前是等候依旧的宦官。
请他移驾华阳宫。
华灯初上,笙歌燕舞,美味佳肴。美人在前,盘桓轻舞,笑眉如画,裙摆如荷,在舞池之中绽放开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座上贵宾——秦王政而准备好的,这些个花儿一样青春年华的姑娘们也只是那些座子上面的大人物的棋子,就算是贵为公主也一样。为了让秦王看见这些,华阳太后也算费尽了心机。编钟乐音轻转,众舞女水袖一开,明星出现。
“楚国的公主果真不比俗物,好似天仙呐。”秦王手摸向盛满酒的三爵,微笑向华阳太后称赞她的宝贝侄女。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主旋转着向秦王靠近,浑身媚骨,今日全部放在了那个坐在高座的男人的面前。
但可惜,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个她想要取悦的男人,对她却没有一丝的兴趣。
丝竹之声也没有几分进入秦王的耳朵里,在他的耳边回响的只有那“君臣之礼”四个字。
秦王手上捏紧了三爵,只是脸上没有一丝透露就是了。楚国公主越来越近,秦王眼睛微微一眯。
“啊啊啊啊——!”
尖利的嘶叫划破了温润的丝竹,宫中一时乱成一团,舍人舞女宦官聚成一团,夹杂着太后的聒噪的命令之声,其中只有秦王稳坐座上。
“还请祖母怪罪,孙儿沉溺于公主之美,竟然手一抖把酒洒在了公主的脸上。”秦王拱手,向华阳太后低头。
“不是王上的错。”华阳太后很明显按压着怒火,却也不好指责秦王。
公主被带了出去,乐舞再开。
“祖母,寡人听说这华阳宫中夜夜楚地歌舞,祖母还真是好兴致,”秦王喝下一口清酒,“这歌舞甚是好,都让寡人觉得这里不是秦国了。”
“王上谬赞了。”
“但是祖母,这里不是楚国,而是秦国。”
青铜三爵落案,响声改变了空气的流动。
“祖母虽不是秦人,于秦岁月已长,还是如此思念故土,此情可悯,”秦王的一字一句回荡在大殿之中,“不如寡人送祖母回楚国如何?”
大殿之中,瞬间众人伏地。
秦王缓缓站起来,走向大门,贴身的宦官上前。
“传寡人令,今日起,宫中禁楚地歌舞,违令者斩。”
秦王的身影融入门外灿烂的阳光,留下一群惊恐不定的人。
传,吕不韦吕相国入内——
秦王一如既往坐在上方,吕不韦站在下方,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安静的连窗缝漏进来的风声都听得见。
“仲父这么晚了,来寡人宫中有何见教?”秦王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吕不韦。
“有何见教,王上心中有数。”
“如此深夜,还得劳烦仲父特地来训斥寡人。”
吕不韦拱手一行礼,说道:“华阳宫一事,王上怎能如此鲁莽行事。”
秦王一皱眉,没有回答吕不韦的问题,倒是话锋一转,把话茬带到了别的地方,带到了一个让吕不韦更加气的七窍生烟的方向。
“仲父,正好寡人也有事情与仲父商量,”秦王继续说道,“寡人决定不选妃了,让那些公主都回去吧。”
什么?!
“王上,万万不可!”吕不韦扑通一声跪下,“这事关国体,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若王上执意如此,那就请现在此地拿去臣的性命吧。”
“仲父言重了,寡人知道了,”秦王轻如叹息的声音,“但是寡人有个条件。”
“王上请说。”
“待寡人根基稳固,”秦王说道,“寡人要立艾为后。”
吕不韦一听,笑了。惊愕倒是没有大出意料之中,原来是因为她。
果然当初不该把她留在王上身边。
吕不韦俯身。
“臣,遵王命。”
秦王政十九年。燕国,易水旁。
刚刚盛大的送别队伍消散,只剩一个白衣男子立于河边。只是这样看着,他的气质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市集上卖狗肉的。
“师哥。”
伴着女孩子纤细的声音,轻盈的落在地面。
“高渐离先生已经走了吗?”女孩子也是一身白衣,与她的发色十分相配。
“嗯。”
“师哥,还没有走,是在等吾吗?”
“正是。”
她笑笑走近自己的师兄。
“徐先生东渡可还顺利?”他问。
“嗯,只是君房先生抽不开身,吾替君房先生回来办点事情。”
师兄妹两人,悠闲的走在江边。
“燕国已经待不下去了,燕王昏庸,太子丹被逼到尽头也就想出一个刺杀秦王的主意,真是短见,用不了用不了啊。”他耸耸肩。
“荆轲先生可是师哥的好友。”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
“哎,见死不救,真是个坏人。”她也笑了。
“师哥接下来去哪里?”
“南方有帝星呈现,哥哥为了以后混口饭吃要往南边去了。”
他看向南方的天边。
“去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