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吃饱喝足后,乔戴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点力气,心下不得不感慨这两人是真的了解自己,即便那么久不见,还是记得自己一紧张就吃不下饭这一点,一下飞机就领着她来完成填饱肚子的大业了。
是的,紧张,回国前,乔戴心里总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在,哪怕如今她心理已经足够强大,却还是忍不住在飞机缓缓落地时心下一慌,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然而都说饱暖思****,乔戴酒足饭饱之余,就开始思欺负欲了,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掉,一心一意地开始戏弄起苏一怛来。几句话把苏一怛吓得求爹告娘,偷偷斜眼向自己的小女朋友发射求救信号,却换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一怛凭借自己这些年来的了解试着解读了一下这个眼神,悲哀地发现女朋友似乎是在让自己慢慢享受。
不!苏一怛虚弱地趴在了桌子上开始装死。乔戴冷嗤了一声,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拎起了一颗冰镇樱桃番茄,在手上掂了掂,微微眯了眯眼,动作快准狠地将之扔进了苏一怛的后领口。
苏一怛正闭着眼专心地装死呢,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身周的空气格外凝滞,气氛格外安定,就像暴风雨夜前的平静,正想睁开一只眼看看乔大王的反应,下一秒就感觉到一颗凉凉的东西迅速钻进了自己的后背。他忽然想起刚才乔戴说她在美国养了只彩色蜥蜴,小东西凉凉的冰冰的爬得很快这句话时不怀好意的笑容,再想想自己后背那凉凉的触感,苏一怛头皮像炸开了似的蹭地一下起身,嘴里大叫一声。
然而他身高太高,这猛地一起身,就撞到了餐厅用来增加情调的悬在头顶上的小吊灯,小吊灯呼啊呼地晃来晃去,在桌子上投影出一大片快速晃动的黑影。
苏一怛背后有什么东西滚出,咚一声掉到凳子上,又顺着凳子往下滚,在地板上滚出好远才晃了一晃,停下了。
一颗红彤彤的可口的樱桃番茄。
四周一片诡异的静谧,苏一怛颤巍巍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对面自家女朋友一脸木然的表情,大大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嫌弃,还有乔戴那一脸像偷了腥的狐狸似的狡诈的笑容。
苏一怛觉得,人生何其艰难。
他暗暗咬牙,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总待在食物链低端,他也要做一盘翻身农奴把歌唱,男人,就要有男人的骨气。
苏一怛很有骨气地气势凌人地望向了始作俑者乔戴,在几秒的对视后,他艰难地开了口:“那啥,少了一颗番茄了,要不,我再去给你们端一盘?”
乔戴这次都懒得动手了,还是俞可奸笑着扯着苏一怛耳朵,好好说教了他几句,他才如梦初醒地一脸防备跑过乔戴旁边,准备去把车开出来回家了。
乔戴自然看到了不到一米六的俞可伸手去拉苏一怛耳朵时,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一脸任人宰割的蠢模样。看到这一幕她发自内心地为俞可开心。在她最痛苦最煎熬的高中时代,是这二人始终陪伴着她,如今看到当初用冷漠保护自己的小小姑娘终于有了自己的依靠,她也终于可以把提了这么多年的心放下了。
六年时间,连俞可都学会了放开自己,她自然也不是白过的。那些欠着债的人,如今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乔戴敛眸,长长的睫毛被日光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层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回去的路上,苏一怛学乖了干脆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俞可和乔戴的谈话,安安静静地开着车。乔戴看了看行驶的方向,辨认了一下地点,开口道:“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苏一怛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听了乔戴的话,因为他的血泪史告诉他,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地替乔戴做决定,永远不要忽略乔戴的某个突然冒出的决定,否则,呵呵,苏一怛狞笑着奉送五个字:你可以试试。
“为什么停在这儿啊,住我们家不是挺好的吗?”苏一怛再次冲在了前线勇敢地发问了。
乔戴一侧眉毛轻轻挑起,一双凤眸里亮晶晶地全是戏谑的笑意,苏一怛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浑身的鸡皮疙瘩似乎都冒了起来,完了,大王又要拿他开刀了。
“哦,你们家?”一个哦字拖得意味深长又戏谑,一个只有四个字的疑问句被乔戴说得一字一顿,句尾声调上调,含着几分不解几分戏弄。
苏一怛脸全红了,像一只烤熟了的羊,他再次装死。
俞可有些无奈地伸手打了乔戴肩头一下:“好了,别逗他了,我们把你放在这儿可以,但是你要确定你找得到落脚点,还有,十二点前必须给我们来个电话。”
乔戴眉眼弯弯,笑涡浅浅:“知道了,我是二十三岁可不是三岁。我可不太有兴趣去听你们小俩口的墙角。”
这次连俞可的脸也红了起来,气恼地啐了她一口,然后就无情地把乔戴从车里丢了出去。
被丢出去的乔戴神色悠然,自若地站在马路边看着黑色奥迪缓缓驶离,直到视野里再看不见车子的背影,脸上盛放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淡下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高冷模样,乔戴转身朝着大十字路口向东走,拐进一条树木茂密的小路,打开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雷克萨斯,坐进了后排。
从后视镜里,乔戴看见了一个体格有些敦实的中年男子,男子面目温和,看见乔戴打量他,当下便笑了笑,说:“乔小姐不用客气,叫我郭伯就好。”
郭伯,胳膊。
乔戴有些无语,这名字要不要这么性感。同时也算是来了点兴趣,收敛了一下自己太过清冷的气质,含了点笑问道:“叔叔姓郭?”
郭伯听见乔戴叫他叔叔,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样:“不是哩,小少爷说,我这个面相啊,有福气,再适合姓郭不得了。后来慢慢地大家就喜欢叫我郭伯啦。”
乔戴更加无语了,这么明显的忽悠,也能上当?这个什么小少爷还真是恶趣味。乔戴又回味了一番,胳膊。她笑了笑,道:“好名字。”
郭伯当下笑得更开心了:“老董事长天天念着乔小姐你呢,有时候在车上就和我聊,说乔小姐成绩好,人聪明,又长的漂亮。我当时就觉着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完美呢,就常常说老董事长是在吹牛呢,老董事长有时候被我气着了,直闹着要我有一天亲眼看看乔小姐。这不,今天知道乔小姐回国,老董事长就早早派我来等着了。我见着乔小姐你啊,才觉得老董事长还谦虚了。你是有学问的姑娘,说小少爷给我选的姓好啊,那肯定就是真好了,哈哈。”
乔戴这次也忍不住笑得露了几颗小小白白的牙,郭伯看着老实憨厚,但到底是陪着景叔叔见惯了风雨的人,一张嘴能说会道,把乔戴逗得笑个不停。
而且看郭伯对那位小少爷的死忠程度和拥护程度,也知道这是一个对景家绝对忠心的人。乔戴稍稍放了点心里的戒备,和郭伯随口拉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但主要还是郭伯在说,聊着他知道的那些景家的趣事。可能知道老董事长亲近她,好多糗事也没藏着。他话里最常提到的就是景家的小少爷,景尧,这人每次一出现就一定会闹的家里鸡飞狗跳,但郭伯每每提到这些情节,话里话外都是在给景尧开脱。
乔戴觉着,这司机怕是没救了。
不过到底因着郭伯的这些话,她本来因为时隔太久,都快忘记的关于景家的一些记忆又渐渐鲜活起来。凭着一些极少的接触的记忆,乔戴努力的在将景尧与记忆里的一张张脸作连线。
最终还是作罢。
与景家有旧交的是父亲,而她与父亲也是这些年在美国才有机会亲近起来。唯一不多的与景家的接触,就是她满十岁那年,父亲秘密带她来景家庆祝了一回罢了。
如此说来,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乔戴安慰自己。
车子驶上攀上公路,绕着山路缓缓攀升。
据乔戴所知,这座小山头被命名为长空山,早在她离开之前,产权就已经被卖了出去,当时被报道称,开发完成后,这里会是将来C城最密集的富豪聚集地。微博上一连串的热评都在叫嚷着,姑娘们要努力学爬山了,以后爬到长空山上去钓金龟婿。还有部分人跟着说,那老爷爷老奶奶也得锻炼身体了,爬到长空山去才好碰瓷。
底下一片笑声,她还笑嘻嘻地点了赞。
从前妈妈告诉她的,等她满了18,她们就不用躲着爸爸了,可以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会在长空山上买一套最大的别墅,带游泳池和花园的那种。夏天的时候她们俩可以一起穿着最漂亮的泳衣游泳,让爸爸给她们端茶送水切西瓜吃。
那时候的想象太美好,她做梦都梦到以后的幸福时光,半夜吃吃吃地把自己笑醒。
然而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终结在她17岁那年。她曾以为自己有爸爸却不能和之团聚,她的妈妈用着最贵的化妆品穿着最奢侈的品牌,但在她伤心难过的夜里却找不到一个男人的肩来依靠,这已经很让人难过了。但命运永远会告诉你它新的下限。
他们一家散尽家财,声名狼藉,背井离乡,父亲一生都不能在踏上故土,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人来买单。
在微暗的夜色里,乔戴的双眼灿若星子,里面燃烧的光芒,名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