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佳人也是一副自信满满,商帝篱点头应了,一挥手,缪荃连忙交代下去。
商宫中的人还真不少,整整一个时辰之後,天色微微亮起,议政殿前的大广场。
第一批奉令而来的人,没有表露身份,混了司寝司茶司衣等等女官,还有粗使、端茶、打扫等等的婢女,亦有各宫宫女,就连一等宫女都在其中。
侍卫也不少,再加上太监,男人们带把不带把的全部聚在一块儿,冷着脸站在那儿。
帝后二人坐在殿前,下首是神态自若的两位贵妃娘娘,再来便是一字排开的各宫妃嫔。
缪荃拿着素白的拂尘,神色凝重地看着广场上的动静。
玉佳人仔细地一排一排看了,偶尔面露喜色的点出几人,有时颇为不高兴的皱眉,又好似犹豫的看了某些人几眼。
商帝篱看在眼中,眸中微微闪过什麽。
第二批、第三批陆续上来……直到第三十批两百五十人离开,大殿面前共有三十二人!
缪荃是个聪明的,奉令去集合人的时候没有说明什麽,那些没来看热闹的各宫主子也不知道缘由,皇令就逼着所有人走,哪怕是皇子公主的人一个也没放过。
至於那些来了的,他亦不让任何人离开他的监控,以免回去通风报信,所以没有消息走漏这回事!
那三十二人选出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後的事了,商帝篱一个晚上没睡绝对是上不了早朝的,直接便罢朝。一大早的就让缪荃手底下不必被检查的人去朝臣家中通知。
一大早的朝臣们连要起身更衣的时辰都还不到,就听到了这麽个消息,几乎是吓得睡意全无。
要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大帝陛下登基即位将近二十年没有一次罢朝的纪录!不论大帝前一夜为了什麽而忙碌,素来不曾罢朝!
於是一家又一家的朝廷命官车驾来到宫门口,禁卫军却坚决不允进入!
和亲王也是在其中的,对於禁卫军坚决的态度表示不解。
素来话直口快的御史大夫第一个不高兴的开了口,「该不是你们的主子图谋不轨,所以故意阻拦我们的吧?」
这句话简直一语道破众臣的心思,但这话却是谁也不敢讲明白的。
禁卫军的脸色不好看,统领还在宫里,只传来了这麽一道命令,他们岂敢违抗?但谁也不喜欢满腔忠诚被别人质疑是叛变同党!
尤辙微微皱了眉,偏头看向一旁淡定从容的隐惜华。
隐惜华的车驾极为後面,人也低调得彷佛没有存在感,可和亲王明显不曾忽视他,不时偏头与那如玉君子交谈几句。
明丞相沉着一张脸站在马车前,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的棋子,终究不是棋子了!
往常宫里要是有什麽消息,第一个知道的铁定就是他,这便是朝臣们往後宫里送妹妹、女儿、孙女的原因。除了三不五时吹吹枕头风来给自家扫除敌人之外,他们也要得到第一手消息。
他当年往太子府送的是一只乖猫儿,乖巧甜美的叫人挑不出错来。谁知那猫儿脑袋不傻,竟能发现他的意图,如今…爪子却是向他而来了。
就在他不知叹息好还是埋怨好时,天空忽然有种老鹰飞过,脚下绑着一封信。一双鹰眼锐利冷冽,庞大的翅膀划破天际,就这样直直往众臣飞来。
那方向……无疑是从宫中出来的!
於是所有人看牠的眼中都待在期待,希望这是自家人送来的消息。那也能好好得意一把不是!
那那只鹰在空中盘旋了三圈,猛然像是见到目标一般,直直往下俯冲!
鹰的身体垂直向下,空气被牠划破,风声极大,祂忽然顿住,拍着翅膀停在一个人面前。
於是众人羡慕嫉妒复杂皆有之的眼神落在和亲王身上,和亲王被看得有点儿无言,伸手取了鹰脚下的信。
那鹰一动也不动,就直勾勾地看着和亲王。
和亲王作为前第一美人的弟弟,果断是好看的,生得俊朗帅气,眉眼间与其姐宫沉暮一般带着宫家人独有的清冷。一双眸如星光闪烁,却又宛若涓涓细流清雅。五官与宫清戈很是相似,一样精致完美,薄唇透着淡粉,很是勾人。
和亲王也是前十大美男子排行里头的人,尽管三十多岁了,却依旧貌美俊朗,不难看出当年天下第二美男子究竟是何等风光!
素来不着调也不曾着调过的的行刑司司主摇着一把不知哪儿来的扇子,声音在这时非常不和谐的响起,「哎呀,这一个个看着我们亲王做什麽?虽然他当年排名在本官之上,但我也是不差的……柳亦你说呢?」
那只鹰没眼色只看着那人,也不好好瞧瞧他这个美男子在这儿,真是令人生气!
他偏过头看向小了自己很多岁的行刑司尚书,尚书大人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该说什麽?
和亲王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那封信,心下了然。正准备离去,就听明丞相的声音响起,「和亲王这是收到了什麽密信?从宫里出来还这般神秘,这下竟准备要走了,也不说说原因叫上我等同僚,未免太令我等失望!」
这是按捺不住了?为何?和亲王心下疑惑,久居高位与世家家主的气势还是毫不收敛的压了过去,一双眸带着冷光,直直往明丞相看去。
和亲王一派的人都清清楚楚,王爷看起来是很好说话,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但你要是进一步要求,王爷那温和之下的冷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你而来!
明丞相好歹也当了多年的丞相,面对那扑来的气压他冷哼一声,直接迎上。
於是众臣就看着两大巨头在那儿无声撕逼,行刑司司主多看了那只鹰两眼,感觉似乎有什麽不同……
於是他又瞥了禁卫军一眼,一样面无表情,既没有下令射杀也对那只鹰毫不好奇……
看来是受到了什麽命令……
这时,打圆场的就出来了,尤辙对着明丞相跟和亲王两人微微一笑,拱手道:「二位大人还请给下官一个面子,莫在此时此地不快。丞相大人没有恶意,也是希望王爷能够与我等分享不是?」
末了,似是担心自己份量不足,问了一旁静静站着的隐惜华道:「隐子觉得,是也不是?」
说来说去老半天,还是希望能够得知消息!
尤辙本身是帝子师傅,又是书香世族尤氏出身,怎麽大家都会给个面子。再扯上隐惜华这个与他差不多的人,这是逼人不得不给面子了。
明丞相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一甩袖便率先收回气势,顺势而为,瞥了尤辙一眼,「本相卖尤子这个面子。」
和亲王微微挑了眉,是看也不看尤辙,只看了隐惜华一眼。隐惜华点头,他便转身欲拂袖而去。
意思很简单,他是看在隐惜华的面子上才没继续的。
他打算走,那只鹰也没打算多留。一拍翅膀又往宫中飞去。
尤辙脸微微一黑,继而挂起笑容,「多谢丞相大人了,只是不知和亲王当真不欲说说……」
猛地,他一愣,因为和亲王对他看来的那一眼,太冷、太刺骨……
「今日罢朝,若到巳时,宫前尚有人一律罚俸半年、降级两等……」他说到这里微微阖眼,再睁眼便是头也不回地往马车走去。「忠告至此,诸位自便。」
众人俱是一愣,为他的气度,为他的风度……
这是一个令人很难不着迷的男人!
好像他们已经有点明白,当年东方清不管不顾也要嫁给他的理由了……
东方清……想起这个已故的女人,所有人俱是面色凝重,不敢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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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清净了的消息很快透过缪荃传到了商帝篱耳中,商帝篱对於那只鹰没什麽反应,缪荃却是皱了眉。
鹰,他还真不知道那是哪位高人的法子,养了这麽个猛禽去传消息!
商帝篱却是心如明镜,但不打算跟缪荃提。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通传了一声:「帝子妃到!」
一袭淡粉锦衣的女子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到殿前福身行礼,「臣媳参见帝父、嫡母后。」
按理说,太子与太子妃的地位阶级与贵妃是相等的,见到贵妃当是互相问安。帝子与帝子妃比太子的阶级更低一些,是比贵妃低等,顶多与妃位持平,帝子妃怎麽都是该向宫贵妃两人行礼的。
特别是辛贵妃还是她婆婆!
商帝篱不动声色地,眸色却微沉,不语。明后有些皱眉,同样没有开口。
他们夫妇虽说不是相爱,但同样重礼,因而俱是未曾开口。
於是帝子妃就僵在那边,屈着膝盖,不上不下的。
敏儿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也是低下头。只用她俩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开口,「帝子妃,还有两位贵妃娘娘……」
帝子妃不甘不愿的维持这个姿势,大声开口:「臣媳见过母妃、宫贵妃娘娘!」
「起来吧。下次再无礼,休怪本宫给妳难堪,妳可明白?」明后这话一出,帝子妃站直身子,温温婉婉的回答:「臣媳明白!臣媳失礼,叫嫡母后不快,臣媳知错!」
事实上她是故意先不向那两人行礼的,她要知道帝父和嫡母后对两个贵妃的态度……竟然不差!
宫贵妃依然面色淡淡地看着前方,似乎从没见到她这个人出现一般……说白了就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
辛贵妃对这个儿媳没啥感觉,硬要说有的话,就是恶心反胃,对於她除了碍眼还是碍眼烦人的行为和言语实在不欲理会。
她这般作态叫人难以接受,明后漂亮的凤眸亦是闪过什麽,却是微笑,「知错就好。来人,赐座!」
商帝篱不吝於给她一些面子,让她作主很多事情,那些在他眼里看不顺眼却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众嫔妃这是便起身行礼,「见过帝子妃!」
广场上的人齐齐行礼,「见过帝子妃!」
玉佳人看着与她年龄相当的帝子妃,心中有些愤恨不平和嫉妒,却是跟着行了礼。
帝子妃一张清丽中带着温婉大方的脸上露出微笑,声音轻柔却颇有威严,「诸位请起!」
是“请起”,不是“平身”,客气也温和了许多,令人无端生出好感。
舒嫔第一个撇嘴,却没说话。
妃位的人是不用行礼的,除了没来的明德妃和被禁足的岳齐妃,锦妃和另外一个妃子就坐在那儿打量着她。
不愧是一国公主,好歹有些气质,尽管她再怎麽被宠到天边,装逼是本能,还多少保存着一些。
帝子妃坐下,抬眸看向殿前跪着的三十二人,面色猛地一变。接着开始暗自紧张起来……
商帝篱正想开口,外头太监的声音再度传来,「帝姬殿下到!帝子殿下到!」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出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黑衣女子穿着一身紫色衬裙在黑衣里头,紫罗兰的风华绝代。黑白玉佩透着光泽,是黑色里的明光。
白衣男子一身米白长袍,温润公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眉眼的戾气若隐若现,渐层玉佩更衬公子如玉。
而帝凰肩头,站着一只鹰。若是众臣在场,定然认得出这只鹰就是那只给和亲王通风报信的鹰!
而若是行刑司司主在这,绝对看得出是那种金鹰!
帝凰这只鹰的尾羽是金羽,那是行刑司司主特别注意到的地方。
两人同步走来,高度几乎相等,甚至看得出帝姬殿下隐隐高了一些,两人中间隔了不到一米看起来几乎是相携走来。
然後走到帝后面前,同时行礼,「见过帝父、嫡母后。」
帝后同时点了头,商帝篱颇有兴趣的看着金鹰,帝凰伸直了手,金鹰飞到她手背上,帝凰开口道:「君父,此乃儿臣驯养之金鹰,为燕太子予儿臣之见面礼。」
当然,其实这是她胡编瞎扯的,这只金鹰根本就是自己跌到她寝宫来的,她就顺手救了牠。
左右燕易知道了也会配合她,而她也确认过这只金鹰没什麽来头,倒是身上有擦伤,大概是被那石子砸了或者自己往树上撞过了,养着没差,还可以少养几只鸽子。
商帝篱其实看着还蛮顺眼的,伸手接过。旁边的明后假意喝斥,「姑娘家的养这类猛禽作甚!也不担心伤了自己!」
帝凰微笑,「嫡母后莫忧,儿臣自有分寸。」
明后轻轻一叹,没再多说,眼里却有着笑意。
宫贵妃听她瞎扯第一句就听出来了,嘴角抽搐,那只笨鹰竟然能撞入她宫里……
商煌看了那只鹰一眼,倒是难得开口,「子爻真是有閒,在宫中养这鹰……」
一开口就是讽刺,帝凰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也没好口气,「不日将迁居出宫,不劳帝子担忧。」
「子爻未免无情,你我好歹是兄妹,怎地这样冷淡称呼?」商煌似是埋怨道。
帝凰还没回答,就听商帝篱说道:「先坐下吧,寡人先把这毒妇料理好,其他人行礼就先免了。」
他的面上不难看出,见到这一双儿女他很是高兴。
众妃嫔对着他们俱是微微颔首,没有行礼。
玉佳人看见帝凰的那一刻显示呆愣,继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妒忌和愤怒。
她猖狂大笑,「帝凰,我让妳设计我,妳好好给我看看妳面前这些人!都是你派去找我的对吧?妳没想到有这法子吧?哈哈哈……」
所有人都看向帝凰,却见她微微挑眉,似是有些不解,商帝篱也看了过去,然後她才稍稍舒缓眉头,「妳是……?」
商帝篱问:「子爻不知道?」
帝凰眸中隐隐有着笑意,却未叫人看见。不知道,那事情便是她做的了;知道,那方才的反应便是假,是她做的又外加一条欺君之罪。
宫贵妃是现场除了帝凰之外对这件事情唯一心知肚明的人,看着她的反应微微皱眉,她女儿该是没那样蠢吧?
於是她迟疑了一下,在所有人从怀疑便质疑的目光中犹豫地说:「本殿知道这是谋害皇嗣的罪人,是…什麽佳人的本殿确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