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小二见此是深深的躬身,连声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不过抬头之时,见得秦千雪望向窗外,他也是面带喜色识相的退下二楼,看那欣喜之意是溢于言表。估计平时即便有打赏的,也只是几颗,十几颗的铜钱便打发了,直接给碎银子的大手笔怕是很少会有吧。
秦千雪,透过窗户,能略微的看到顾宇飞一行人的动静。这一行人加上顾宇飞是不到二十人,看得出是个个矫健,身怀绝技,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顾谦堂自然是不能让宝贝小儿子出什么事情,所以这侍卫自然也都是最高配的。
秦千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愣的看向窗外。
正愣神之时,一身穿麻衣,脚踩布鞋,身材高大,背着书箱,一身迂腐书卷气的青年,有些犹豫的对着秦千雪作揖说道:“这位公子,在下魏书文,午间桌位已满,在下可否与公子同桌而坐,若是叨扰到公子,请公子见谅则个……”秦千雪听得这魏书文滔滔不绝,不耐烦的皱眉看向他,见秦千雪这幅表情,魏书文停下滔滔不绝,又向秦千雪作揖,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秦千雪翻了个白眼,要坐就坐呗,唠叨个没完,随即瞥了这名叫魏书文的秀才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坐下。
魏书文见此,便是将书箱放下,坐在了秦千雪的对面。
不一会儿,小二便乐颠颠的将秦千雪的花雕酒,酱牛肉和浇了酱油的白煮羊肝端了过来,并且是将找回的银钱一并递给了秦千雪。果然这打赏到了位,小二办事也利索了许多,看着那绝对是超过半斤的酱牛肉,怎么看都有五两多的羊肝和这沉甸甸的足足的花雕酒,秦千雪也是一挑柳眉对小二笑着说道:“多谢小哥了,下次再来你们酒肆,还是得叫你来伺候。”
说罢又是将那找零的十几枚铜钱丢给了这满脸堆笑的店小二,店小二双手接过,又是连连躬身谢过,见秦千雪手一挥,便是立即识相的退下了。
这魏书文看起来是个书呆子模样,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秦千雪,也是一愣,他是从来没有闲钱给小二打赏的人,所以也没有小二对他这么恭敬过。
魏书文是这留夜城最后吞并的一个小镇,五福镇的一名书生。而且还是镇里的秀才,此行是要去国都赶考。魏书文也是个实在人,秦千雪示意他一起吃,他朝着秦千雪微笑的一拱手,便是拿起了筷子,夹了块牛肉嚼了起来。
秦千雪见他也是实诚,而且看着是副赶考书生的模样,戒心也是少了几分,便是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说上几句说不得还能长长见识,人家在穷酸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你这是要赶考去?”
那魏书文听得秦千雪此话便是点点头,说道:“是啊,在下正是前往都城赶考。”
秦千雪眼珠一转,寻思着这才六月份,考试可得九月份下旬才进行啊。
似是看出秦千雪的疑惑,那魏书文讪讪一笑道:“公子是觉得在下此时动身,时候尚早?”
秦千雪心想着你这书呆子也不笨啊,便是“嗯”了一声点点头。
魏书文沉吟了一下,有点遗憾的说道:“去年走晚了,到国都之时考试已经结束,我只能回来。在下因家境贫寒,只能徒步走去国都,不比坐马车或者骑马不到一个月便能赶到。以我的脚程,最起码要两个半月才能走到。若是路上遇上一些麻烦事,或者是生病耽搁,也是要更久啊。”
秦千雪听得魏书文如此说,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因此错过的时机,也许会抱憾终身也说不得啊。
秦千雪抬头,看着魏书文吃饭是慢条斯理,颇有些修养,便是也生出一些个好感。家境贫寒之人,也不尽都是些低眉顺眼的墙头草。
她噙着笑意喝了口花雕酒,对魏书文不经意的问道:“你去国都赶考,是要光宗耀祖还是报效帝国?”
听得秦千雪如此问,魏书文略带自嘲的一笑,缓缓开口:“我只有母亲健在,父亲早在我记事前便离开我们母子,多年毫无音讯。”他这意思很明显是说我没什么门楣可光耀的。又说:“魏书文是一介小民,不敢妄言。”
秦千雪听得这话,心中点点头,嗯,虽说身世可怜,不过却有自知之明,心性不赖。想着,便是拿着碗给魏书文倒了杯花雕酒。
旁边小二此时也是敲门进入雅间,将魏书文要的一碗素面端了过来,魏书文看见,拿起旁边本是用作盛酒的空碗站起身微笑对秦千雪说道:“公子请我喝酒吃肉,我只有这一碗素面,虽然普通,却是我临上国都的最后一餐家乡饭,公子可愿与我同食?”
秦千雪听得此言是眼中含笑,这最后一餐家乡饭是此地的一个风俗,必定是与亲朋好友方可同食的。她是笑吟吟的点点头,心中对这魏书文一阵赞叹,原来也不是个书呆子,吃碗面也会卖个这么大的人情,她觉得这人很对她秦大小姐的口味,随即便是说道:“哈哈哈,好,魏兄分我半碗素面,我秦雪吃完便与魏兄视为友人。”
魏书文眼神中闪着激动之色,心里闪过五个字:“这小子,大气。”
他笑着点头:“哈哈哈,秦兄此话我可是当真了啊。”
魏书文虽然看起来一副书呆子的模样,但是眼中流露出的精明却是掩藏不住。秦千雪是何等人也,此时也是心中有数。
这魏书文也是眼光毒辣,眼前这少年看着便是大户人家之人,能抛弃门第之分,毫不嫌弃他这穷酸秀才的一碗素面,还有吃过素面便为友的豪情言语,他魏书文自视不凡,但也是默默地对秦千雪的大气多了份敬意。
将手中半碗素面递给秦千雪,对秦千雪生出许多好感的魏书文,看似随意实则试探的问道:“秦公子是这留夜城里哪家大户的公子啊,魏某似乎从未见过阁下。”
秦千雪是个人精,怎会不知他话中隐意。
“哈哈,商贾之子,不足挂齿。”
魏书文点点头,他嘴角带笑看着眼前少年,也是喝了口酒。
“魏兄,我有些好奇,凡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总会有这般那般的理由,魏兄既不想光耀门楣,也不想报效帝国,那究竟寒窗苦读十几年,是为哪般呢。”
魏书文听闻此言神情一愣,为了哪般,真的能说吗,他心中琢磨着这秦雪的底细,看这气质应该不会是普通商贾家的公子,但他又莫名的觉得这人一定不会是官家中人,正在他踌躇之际,又听闻那少年开口:“无妨,我们还是好好吃饭喝酒吧,人生难得相逢,小弟敬魏兄。”
说着便是端起酒碗,与魏书文那放在桌子上的酒碗碰了一下,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魏书文一愣,他有些惊讶,因为门第自己没少看脸色白眼,因为身上这身洗得发白的衣服,他没少被讥讽嘲笑。他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可天长日久,也是影响了他的性格。他因这孤僻的性格,几乎没什么朋友。
秦千雪剑魏书文的神情,还以为人家有洁癖,连忙是干笑着伸出袖管子给魏书文的酒碗擦了几下。
“哎呀,你看看我大大咧咧惯了,也不知道魏兄会不会嫌我碗脏。”
她一边说,又是在那酒碗的碗边上蹭了几下,这才收回手,坐回座位。
这魏书文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少年,心中顿时是生出暖意。
他笑容温和,眼神温柔,轻声开口对少年说道:“公子别担心,我没有洁癖,只是魏某没什么朋友,不太适应。”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魏兄嫌我碗脏呢。”
秦千雪立马接过话头,未免尴尬,她又是举起酒碗喝了一口。
魏书文轻轻一笑,也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缠。
“公子可好奇我为何十年寒窗?”
“当然,我是没读过几本圣贤书,所以不是很理解这苦读之事,魏兄要可指点一二啊?”
魏书文哈哈一笑,他摆了摆手。
“指点不敢,只是魏某有一个梦。”
秦千雪放下碗筷,点了点头。
理了理衣襟,魏书文便是幽幽开口:“如今蓝娑国皇室与民间势大之族相勾结行事,谋利谋权谋国,此与先皇之暴毙谁人能说毫无关系。大族操控皇室抉择,皇室包庇大族不法行事,这天下莫非王土啊,皇帝只顾自身之利,百姓疾苦,无人问津,所以我此次赶考并非是为报效什么帝国,这是其一。我蓝娑国立于风颲国与林沙国之间,背面只有冰洋,这风颲国与林沙国接壤之地也与我蓝娑国接壤。三国交界,不伐战事,可我蓝娑国却无真正能扛起边境战事的将军,即使有,也已是被奸人所害。边境屡屡受挫,百姓只得离家逃难,皇室却是无动于衷,这是谓其二。”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口中之语,原本是带着微笑的脸上也是泛起丝丝冷意,将碗中花雕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