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宗大太太俱是一惊。
“怎么说?”宗大太太微微坐直身子。
“三房里越闹越凶,叫骂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看热闹人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简直像个乱糟糟的市井。谁承想,三太太的房门猛地被打开了。”绫芷直起身子,学起三太太的话:“吵什么吵!这是宗府,不是外面街市上的菜市场,可还有点规矩廉耻?!”
“许是三太太平日里少言寡语惯了,这话一出倒还把人给震住了。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张姨娘也不打了,只剩下翠红的抽泣声。待回过神来,张姨娘便挥着手里的帕子,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太呀!’说着便又打算伸手收拾翠红。”
“三太太喝道:‘住手!我还在呢!哪里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张姨娘勉强给三太太行了个礼,道:‘太太,我这里管教丫头呢,您请回吧。’”
“三太太慢悠悠地扶着丫头的手,走下来:‘丫头们不好,自有管家娘子们教训,你在这里亲自动手,是把自己当成什么身份了?再不济还有我,我自会发落,再往上说还有大太太老夫人,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吧?’”
宗大太太噗地笑出声:“在府里这么久,她总算想起来三房是她说了算的。不过三太太的嘴皮子也真是毒辣,一开口就揭了张姨娘丫头的老底。”
绫芷道:“正是呢,听说三太太话一出口,有些小丫头就开始小声嘀咕,左不过是说张姨娘也是丫头爬上老爷的床,有什么资格教训翠红。”
“张姨娘涨红了脸,道:‘太太说的自然没错,只是太太平日里事忙,又要顾及着杰哥儿,我房里的事就不劳太太挂心了。’”
“三太太嗤地笑道:‘张姨娘许是忘了,你是三房的人,三房的事我都管得!何况张姨娘也是惯伺候人的,怎么跟我这般说话,这是哪家的规矩和体统!’”
“当下三太太再不看张姨娘一眼,只吩咐人将翠红扶到自己房里,朗声道:‘翠红已伺候过了老爷,待回过大太太老夫人,我喝了她的茶,她与你们便是平起平坐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今天这样的事,我可决不轻饶!’”
“三太太说完便进了屋,满院子噤若寒蝉,只剩下张姨娘的咬牙声。”
绫芷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虽不在现场,听来却如在眼前。
宗大太太缓缓摇着团扇,道:“三太太嫁进来也好几年了,我只当她这一辈子就是守着杰哥儿任其他人欺侮,谁承想今日倒硬气起来了。”
绫芷将茶递到宗大太太手里:“奴婢不懂,往日里三太太受三房里姨娘们的气还不够吗?怎的今日还抬举了翠红。”
宗大太太用茶碗盖轻轻撇着茶叶,道:“这有什么不懂的,三房里多一个姨娘少一个姨娘对三太太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其他姨娘来说却不同了。且翠红是由三太太做主抬了姨娘,自是跟三太太一条心,以后也是她在三房的助力。”
宗大太太抿了一口茶水,叹气道:“只是三太太沦落到要借一个丫头的力,也委实太可悲了些。”
没几日宗思默便听说三房里又多了个姨娘,正是之前张姨娘身边的丫鬟翠红。因翠红自小被卖入府里,自己也不知道姓什么,大家便唤她作红姨娘。
红姨娘的脸被张姨娘打得红肿不看,还有几道极深的伤,看起来甚是可怖。谁知道三太太花了大力气,请了名医为红姨娘诊治,红姨娘的脸慢慢地痊愈了,容貌竟更胜往昔。宗宜昀本就对红姨娘心存愧疚,每每宿在红姨娘处,红姨娘还常不着痕迹地对宗宜昀吹吹枕头风,宗宜昀便对张姨娘冷落下来了。
张姨娘气得心肝疼,常明里暗里骂红姨娘背主忘恩,狼心狗肺。红姨娘听见了也不与她争辩,只加紧笼络宗宜昀。
宗三太太对红姨娘说过:“张姨娘最大的倚仗其实是哲哥儿和妍姐儿,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府里无论如何都不会短了她的。只是她现下看不清局势,一味想着以往日情分来抓住老爷的心。殊不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今日能宠你张姨娘,明日也能宠别人,要不然我们房里的这些过了明路的姨娘和没过明路的通房丫头们都是怎么来的。女人啊,只要有一子半女傍身,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用帕子扇扇风,继续道:“所以啊,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赶紧给老爷生个孩子,日后也能跟我们杰哥儿作伴,互相也可以帮衬帮衬。”
红姨娘深深俯下身子,道:“多谢太太抬举,妾身定当牢记太太教诲。”
可三房里再怎么闹,与宗思默都是无关的,她只是觉得闷的时候,随便听绫汐讲上那么一耳朵。胡妈妈也道:“论理,这些腌臜事姑娘您是不该知道的。只是豪门大户的,这些事却是避免不了。现下多听听,以后嫁了人也该知道怎么做。”
宗思默撇撇嘴:“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赖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小姐。”
胡妈妈听了直笑:“这便是孩子气的话了。”
绫汐手脚麻利地给宗思默梳好头,簪上一朵刚送来的园子里摘的新鲜花朵,扶着宗思默出门。采荷忙撑了伞跟在旁边。
胡妈妈指挥着其他的小丫头们收拾屋子,顺便吩咐听竹拿了花瓶,将剩下的花插好放在窗前。
虽还是清晨,可日头也已经有些毒辣。宗思默一行三人虽捡些阴凉地儿走,可也出了一身薄汗。
待进到常嬷嬷的屋里,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原来常嬷嬷这里已用上了冰。
宗思默笑道:“嬷嬷这里好生凉快,我去回了娘亲,以后就住在嬷嬷这里不走了!”
正说着,宗思敏也一头汗地走了进来。
常嬷嬷命人将准备好的毛巾递上,让两个小姐妹擦汗,还端上早已在井水里湃好的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