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最后看了一眼心谷,依依不舍。
这里有我最开心的日子,也有我最爱的人。
风哥哥,再见了。别怪诗儿用迷药把你迷倒,别怪诗儿离你而去,诗儿有太多的不舍。只要诗儿确认他们都没事,一定会回来找你。
请你等我。
转过头,两行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周围都是森林,要沿着这条小道穿过这片森林才会到主道上,到了主道上才会有行人或者马车。
天渐渐黑了,走出这片森林的时候,天已然全黑。
虽然以前经常晚间在外面乱晃,但是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穿过,或远或近,恐怖异常,不由得寒毛直竖,害怕起来。
我壮着胆子走,忽然,有人把我拥进怀里,我吓得尖叫,全力反抗。
在闻到熟悉的杜? 香后才放弃挣扎,惊讶的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你想去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跟我说,我陪你去,以后别再这样,你知道我醒来后看不见你,有多心慌。还好你没事,江湖险恶,你这样的容貌,又这样单纯善良,单独跑出来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万一有歹徒对你起了心,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尧风气急败坏又舍不得骂我的样子,拼命控制住的语气一说出来仍然有些重,但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只是多了我不曾见过的焦急。
我忽然想起潋滟,估计这次也是让风哥哥想起了潋滟的事,所以才如此后怕。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我低声道歉。
他抱得我紧紧的,仿佛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
风哥哥从不远处牵出一匹马来,我诧异的看着他,不晓得他是如何弄了匹马来的。
看着这匹马难免不想起踏云,当初我们过来的时候,怕被找到,便将踏云留在了风王府,也不知道它有没有想我们。
马儿带着我们奔跑,速度不是很快,风从身旁刮过,有乘风欲飞的感想。
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直以为我是和他并肩而行的人,当他有苦恼的时候可以找我诉苦,郁闷的时候我会费尽心思逗他开心。在外面遇到的不顺畅,我会细细倾听,然后分析,给他安慰。
学会泡茶,是因为他说喜欢喝我煮的茶;学会弹琴,是小时候看到他眉间的褶皱,那时候还不会安慰人,所以用琴音为他抚平眉间的不平,而屡屡适用;学舞蹈,或多或少也是为了让他看到我的美丽;学笛子,更是为了与他的“草叶口琴”相和;学轻功,是为了紧急的时候能保护自己,不至于拖累他。
现在想来,自己的每一件事都与他有关,而今,如果离开他,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垂下眼帘,不想让他看到掉落下来的眼泪。一想到刚才任性的要离开他,心似要裂开来一般的疼痛,呼吸不过来,眼泪刷刷的往外流。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吁”的一声让马停了下来。焦急的环着我双臂:“诗儿,怎么哭了?”
哭了?我哭了吗?原来我不知不觉竟哭出了声。
“诗儿,别哭……”,他轻轻安慰。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哭得更厉害,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在脑海里划过,如果那温暖的怀抱以后再也不属于我了,刚想象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泪水肆虐而下,风哥哥……
出幽城经岷城再到皇城,一路上没什么阻拦,甚至连盘查询问的人都没有,耐人寻味。
即使这样,我们也小心翼翼。
尚未进入皇城便看到皇城里某一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仔细分辩,分明就是夜府的方向。我大骇,只觉身体瞬间发冷,生生打了个寒颤。
尧风大喝一声,马匹疯了一般向前冲去。风从脸颊穿过,刺骨的疼痛,仿佛在脸上划出了一条一条的血痕。脑袋已经不想事了,靠在尧风身上,全身软绵绵的。
路边有声音在议论,说这火已经烧了几天几夜就是扑不灭,皇上派了军队来灭火也还一直在烧,估计是天火。
越来越靠近夜府,人越来越多,我的心凉透了。
远远的果然看见一排排御林军整齐有序地提桶浇水,火势稍有减弱,效果并不十分明显。燃烧的不只夜府,连着夜府的好长一条街上的房子几乎都着火了。
火光冲天,熊熊大火一团团汇聚成火龙,高昂的叫嚣着,吐出长长的火苗沿着树木焚烧,高高的楼台坍塌下来,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耳际。
我朝夜府奔去,看情形,这府里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较其他地方明显小很多,整座府里寂静无声,听不到一丝人声,我想喊,却喊不出来。眼泪早已迷糊了视线。
御林军拦着我们不让进,说是里面很危险。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冲开阻拦就往里面奔走。
爹爹,爹爹,你在哪?
轻浅、疏影、春婆婆、小丁、付爷爷、小米,你们在哪?你们都在里面吗?
我的雪乌,风哥哥送我的雪乌。我的琴,娘亲的画。那盆夜女花。
天哪,都烧了,怎么会起火呢,我不相信。爹爹,你一定活着,一定要活着,你们都会没事的。我来救你们,我来救你们。
尧风从后面拉住我的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尧风的束缚,向火里冲去。御林军浇来的水打湿了我的衣衫,火苗向我扑来,我都看不见了,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那一声诗儿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也仿佛他内心某处的世界塌了。
我没有回头,此刻我只有一个信念,我一定要找到爹爹。
到处都是红色,到处都是亮光,烟熏得眼泪直往下掉,府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都是一个一个熟悉的家丁,前几天还都满脸笑容的看着我,现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大火都烧到身上了还是不动。
我只觉得浑身都疼了,想也不想朝后院冲去,爹爹在那,爹爹肯定在后院。
狂奔的身体被人一把捞回,撞进了尧风的怀里。
“你不要命了!”极度的怒吼从尧风的嘴里发出,腥红的双眼有些吓人。
我挣开他抓住我的手,朝里面跑,可他的手坚刚如铁,我怎么甩怎么拉怎么掰都弄不动。
“你现在进去会死的,你想让他们不安心吗?”耳边的吼声愈演愈烈。
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找到爹爹,我的爹爹,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要把你安全的救出来。等我,等我。
牙齿咬上了他的手,咸咸的味道自舌尖传来,他还不放开,我用尽全力在牙齿上。就是这只手挡着我,只要我把它咬死了,我就能去救爹爹。咬死,咬死……
牙齿都疼了,手却没一点松开的痕迹。我恨恨的捶打这双手的主人,用上了我的武功。可他站在那儿任我打任我闹就是不松手。
他不停的说:“里面危险,会死的。”
“爹爹死了,我也不会想活。”我恨他,这一刻,我恨透了他,为什么阻止我去救爹爹,死有什么可怕的,我愿意跟爹爹死在一起。
“可我不想你死,我不会让你死。”他看着我,眼神那么哀伤又那么坚定。
我掏出一直放在靴子里的匕首,放在脖子处。只见他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为了让他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微微一用力,有液体流下来。他眼睛缩了缩,痛苦立现。风哥哥,没有爹爹,没有夜府,没有轻浅、疏影,没有他们,就没有我夜诗雅。这个世上可以没有夜诗雅,但一定不能没有他们。
男子沉痛的沉下双眼,双拳紧握,我感觉过了好久,他额上的青筋终于不再紧绷,轻轻的好像叹息一样的声音说:“既然你一定要去,就一起吧,生不同穴死同衾。”
尧风用轻功带着我小心避开着火的地方,内院的情形比外院糟糕,几乎没有一点可以站脚的地方,全部都是火,我嘶声喊着,大叫着,就是没人回我。火势越来越大,烤肉的味道浓烈刺鼻。
府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后,全身痉挛。
“去,去,去书房,爹爹一定在那。”因为那儿有娘亲的画像,爹爹一定会在那的。
凭着记忆确定书房的位置,见到的只是一堆废墟,一团一团的火焰肆无忌惮的燃烧,没有一件活物。
难道爹爹已经……我不敢想象,脑海里一直浮现他的音容笑貌,他在我发脾气赌气不吃饭的时候端来山菇汤,一勺一勺喂我吃;我不想念诗,把诗册一页一页撕下来叠成纸船,爹爹陪我一起将纸船放进河里,看着他们顺水流走,我记得他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去给娘亲扫墓的时候走得累了,就爬上爹爹的背,一觉醒来就到了家门;爹爹说:我们家诗雅不要求做最好的,只要做最快乐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却亲眼看见整个家在大火中灰飞湮灭,叫她以后还如何快乐。
爹爹,没有你的宠爱,诗雅还能快乐的起来吗?
一股鲜血喷出,整个身体滚烫滚烫的,耳边似乎有人在狂吼,可是我都听不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夜府,是谁,是谁毁了属于我的一切,手指掐进肉里,这到底是谁,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穷尽我的一生,我也要将罪魁祸首找到,戳骨扬灰。
是他,一定是他,就因为我逃婚,你就要痛下杀手吗?你可知,你毁了我的一生。
“啊……啊……啊……啊……”只听见喉咙里发出的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火海中,凄哀不绝。
轰隆隆……轰隆隆……世界忽然崩塌,我再也撑不住心里的悲伤,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胸中又一团火热急喷而出,身前的白衣瞬间鲜红无比。
我这是要死了吗?呵呵,这是上天要将我召回了吗?
死就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爹爹死了、轻浅他们也不在了、春婆婆丁爷爷不见了,夜府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死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像有刀子一寸一寸剜进去一样,疼得只想用死亡来减轻痛苦。浑身的血液变得异常冰冷,仿佛化为了寒冰,再也动弹不得。
“快来人……”,是谁在惊恐,好像是风哥哥的声音。
“天哪,血……快来人,来人哪,御医……”,又是谁的声音,那样焦急,那样熟悉而又陌生。
不知何时飘落的雨点打在我半睁开的睫毛上,没有丝毫感觉,意识离我越来越远,什么都听不见。
眼里、心里,只有那一片火光,那一团火红,那一场光亮。
我又看到了潋滟,那些流氓,你们走开。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的潋滟。你们要银子吗,我有,给你,都给你们,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画面一转,我回到了夜府,爹爹望着墙上娘亲的画像默默出神。我一直喊他,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呆呆地望着那画儿。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画上娘亲灿烂的笑容在美丽的花海中绽放,那倾城之色不仅让爹爹愣神,也让我迷醉。
忽然房门打开了,原来是小丁来找爹爹,我怎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呢?
只见爹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成死灰般的惨白,那眼神悲伤得仿佛在滴血,那神情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十年。
他吩咐了小丁些什么,最后两人竟然拉扯起来。小丁走后,爹爹抱着娘亲的画像,走去了我在家时的闺房,他一样一样摸着我用过的东西,是那样的怀念。忽然前院传来阵阵响声,我想跑出去看看,竟然发现自己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我的跑就跟飞一样快。
很多带刀的侍卫到处在抓人,那些侍卫我是那样的熟悉,宫里来传圣旨的那天也是这些人,那是皇上的御林军。
为什么要抓我夜府的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我忍不住上去阻止,我的手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听不到我看不到我。这是怎么了,我死了吗?我焦急地大喊。
忽然家丁们乱了,因为后院我住的地方熊熊大火映红了夜府的半边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火光。我声嘶力竭,不要命的奔进火堆中,但是大火烫得很,似乎要将我融化。我根本进去不了,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尧泽,真的是你,是你派人害死了我爹爹,害死了夜府里所有的人,你这个魔鬼,逃婚的是我,你为什么要动他们,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