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绣帕,细细瞧了瞧,又看向我:“他一开始插手这事,就已经跟你扯上了关系,一个王爷、一个即将被册封的妃子,流言漫天,就算身份尊贵、权利滔天,焉能堵住这悠悠众口。为了维护皇室颜面,皇上势必要采取措施,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为尧风赐婚,只要他一成婚,再传出与王妃两人恩爱,这流言势必不攻自破。所以不管三日后他能不能查到真相,事情都会如此转变。当然,如果查不到真相,那只会更糟糕,像你-就保不住了。”
我倒不担心自己,即使死也没关系,我只怕风王被牵扯进来。听宇王的意思,这个局是针对风王,照他分析,是为了逼风王成婚。谁会设一个这样的局来逼风王成婚呢?对了,他才是开始拉我入局的人,只怕这黑手他也有份。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你设的局?”我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深怕错过他一丝表情。
“要是我设的局,还跑来告诉你?”他邪笑。
“那是谁?”我就势问。他的话我可不敢全信,保不定他贼喊捉贼。
他耸耸肩,不再答话。
“你既然来了,就顺便告诉我紫书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
他横着眼睛看我一眼,眼珠子又开始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我预先说道。
他又对着我上瞄下瞄了会儿,说:“那你就欠我一个要求好了。”
我冷哼一声,这人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欠他要求比欠大魔头要求可会让我提心吊胆得多,我才不要以后面对他这副嘴脸,一次都已经嫌多。
“算了,我不听了,你可以走了。”我说着将脸转过一边下逐客令,哼,你不说,我就憋死你。
他半晌没说话,余光中只见他发愣的看着我,“嘿,那我还偏就要告诉你。”
我极度错愕的看着他,这人从不按牌理出牌,性格乖逆。
“知道你听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吗?”他问,然后凑近我,在我耳旁轻笑:“就喜欢看你目瞪口呆的傻样”。
我压着心里的怒火,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脑海里想起紫书死时的情景,一阵恶寒。
“其实她脖子根本没有断,我掐她脖子只是虚招,那是做给你看的,真正的响声是她右手手骨断裂的声音。我当时不是背对着你掐她的吗,那是方便我另一只手捏碎她手骨造成骨头碎裂的声音迷惑你的。”他说。
我惊讶的看着他,跟随他的声音,还原了当时的画面,也就是说当时我听到的声音是手骨碎裂而不是脖子。
“既然未死,她怎么没出声?”我问。
他幽幽的看着我,不回答。
我暗道自己刚才心急又中了他的圈套,这回他还不得又敲诈我。只可惜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欠你一个要求,但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而且是我愿意做的。”我主动提出,给自己留有绝对后路,嘿嘿,要是我不愿意,我可以拒绝。
他挑挑眉,邪邪地笑了笑,说:“真识时务……好吧,你很对我口味,告诉你好了,我一早就点了她哑穴,自然出不了声。”
原来如此,因为我亲眼所见,所以以为紫书是被拧断脖子以至于死亡。而那些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了让我相信我所见到的,而真正的死因确如吴太医所说,在水里淹死的。
我恍然大悟,不觉对眼前这人产生更深一层的害怕,心机深沉,思想缜密,深不可测。
该问的都问完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不想跟他多待。于是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宇王调笑着说:“用完就丢,诗雅真狠的心。不过别这么强势,女人还是温柔点才可爱,才招人喜欢。”说归说,说完还是一溜烟走了。
我沉浸在他刚刚说的事件里,一头杂乱。这案子找不到丝毫破绽,除了让宇王自己出面承认,可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再来,宇王分析的没错,就算案子澄清了,我和风王之间的流言也只会害了他。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想害风王,可是他们有一点没算到。风王是因为我而牵扯进来的,如果没有我,那流言自然就无所畏惧了。
下了床榻,看到圆桌上的瓷壶。
摔碎壶子,捡了一碎片。对准手腕处重重一割,痛感瞬间包围了我。我看到白皙的手腕处一滴一滴有鲜红的血流淌下来,伤口处的疼痛不得不让我握紧拳头以抵消痛觉。
我低低的笑了,想知道明日宇王知道我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错愕还是气愤,哈哈,他绝想不到,破他这一局,其实还可以,釜底抽薪。
不过这方法可真笨啊,真疼,吞毒药多简单。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自嘲。撇了撇嘴角,心思一下子就转到风王身上,回忆起见他的一幕幕,只觉得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的脸、他的忧伤、他的凝眉、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我都记在脑海里。只望来生能和他牵手共白头。
回想起婉秋告诉我的答案,原来令风王痛令他白头的人居然是我。原来他对我的深爱如此沉重。
婉秋说,她以为我们应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竟然逃不过天意。她说,如果早知道我不能爱他一辈子,打死她也不会进宫,就算一无所有,她也要陪着他。她说,她看不得他难过,所以每次他一难过,她就躲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他。她说,她这半年多来,看着他每天在为了照顾我而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都很疼,恨不能代他疼、代他痛,看着他痛,她只会更痛。她说,她从没有看过他那么悲伤,好像天地间只有他心里的那个人,其他他什么也看不到,她说她好怕他就那么去了,一剑抹脖子,她那段时间担心得都睡不着觉。她说,她不只一次看到他流泪,每当这时,她好恨我,为什么要让他担心,既然不能陪他一生,为何又要给他幸福的开始。她说,如果用她所有能换回我,她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因为她希望风王能再笑一次。她说……
她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说庆幸我醒来了,我被他的深情震撼了,也被她的痴情震撼了。爱和被爱,原来都是在痛苦中感受快乐。
原来他对我竟然如此情深。
而我又怎能拖累他,虽不记得从前,可我知道,我一直是他的累赘。宇王这样阴暗的人,他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不要他被陷害,我要他好好的。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在万千人群中找到他,然后不离不弃,陪他到老。希望那时候我们之间不会再有阻隔。
身体很冷,我想我的血应该快流干了,因为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这样多好,风王就再没有威胁,他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要是还能再让我看他一眼该多好……
眼前这是出现幻觉了吗?那一袭蓝袍的青年背立在窗棂边,就那么看着我,隔着中间这短短的几步路程。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含义,我瞧不分明,但那周身的气势我很熟悉,毫无生机的绝望。
绝望,怎么会绝望呢,我的死去只会给他带来生机,只要我不在了,陷阱就不存在,他就没有危险,他还是以前的风王。他经历了那么大的伤痛,我只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能快快乐乐,平安喜乐的度过,这样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啊……啊……诗儿……”这么凄厉又哀伤的悲鸣是他发出来的吗,为什么幻觉都这样真实。
就那么一眨眼,我就躺进了一具坚实的怀抱中,我才意识到原先的幻觉其实都是真实的。我真的看见了他。
眼帘搭落之际,听到来自遥远的呼唤,那句“诗儿”,那么的熟悉,在我迷茫的时候陪伴我的声音,原来是风王。
难怪我看到他只觉得熟悉,我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他,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安心,原来是这样。
当夕阳的余光照进来的时候,我好像走进了一个画面。画面中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八九岁的模样,皆稚气未脱,眉目间精致可爱隐约间可想见长大后必定不是凡品。
只见那略小一些的女孩嚷嚷着要爬上那棵大树去看鸟窝,小男孩傲不过,只得带着女孩爬上那好几双小手都围不过来的苍天大树。
女孩拍打着粉嫩的小手,兴高采烈地指着眼前的鸟窝,笑得欢快。在小男孩没注意的情况下,女孩洁白的小手伸向了鸟窝,引得刚出生的幼鸟吱吱的叫个不停。忽然一只大鸟从远处俯冲过来,在小女孩白皙的小手上重重地啄了一下。小女孩惊叫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从高处掉了下去。
小男孩见状,立马施展初成气候的轻功向半空中的女孩捞去,幸好有树枝阻挡,拖延了女孩下坠的速度,男孩将女孩抱在怀里,一个翻身,自己垫在底下。落地的时候,小男孩噗的吐了满口鲜血,手臂因刮到旁边的树枝划了很长一条线,鲜血直流。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被眼前的场面吓到。
女孩的哭声惊动了下人,随即来了许多人把两人救走了。
我抚摸着孤零零的那棵老树,粗糙的树皮有些烙手。这颗树久经年月,应该在这里见证了不少事情。不知刚刚那对小孩儿长大后又会有怎样的经历。
忽然羡慕起老树来,看惯人世百态,却依然稳稳的占据这一方土地,安然的生长,不受外界干扰,简单而幸福。
飞上枝桠,坐在上面,感受老树的宁静。
突然情景一转,身边的老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好一会儿我才适应眼前的迷雾。四周都是白的,看不清楚东西,心里有个声音提醒我向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片桃花林,淙淙如流水般的琴音隐约而来,走得近了才瞧见一青衣服饰的女子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玉簪将她的发松松固定,风一吹,有几缕发丝就掉了下来。她背对着我正在抚琴,琴音很熟,她的身影,也让我莫名得觉得熟悉,我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心砰砰直跳。
近了,近了。我正要看清她面容的时候,她转过身面对我,微笑暖暖拂过我心田。我痴痴喃道:“娘。”
她抚摸着我的发,清淡的兰花香传入鼻尖。“娘,我好痛,好痛。”我依偎在她怀里,急切的寻求温暖。紧紧抱着她,害怕她下一瞬间又离开。
忽然,一阵风吹来,怀抱一凉,我又置身于迷雾中。我惊慌失措:“娘……”
“娘……”,我猛然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