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夜，白皑皑的雪铺满了整个院子，像是白亮的剑刃晃得人眼生疼。大秦素来有宵禁寻常闹市中吵闹之声渐渐歇去，整个玉京城笼罩在一片黑雾中，像是随时有张牙舞爪的恶龙从黑暗中冲出。
寒风凛冽，不时有盐粒般的雪花从暗幕似得天空飘落，雪花也只是缓慢地飘，并不着急下落，在天空中打转。有风自北方吹来，吹动青灰色屋顶枯枝残叶，四处纷飞。
此刻，一片黑暗中老狐狸的书房中倒是亮着昏黄色的灯光。
“叨扰到如此深夜，望老爷恕罪。”张二牛素来憨憨的面容上，此刻却是露出了一丝凝重。
“天地之间自由因缘宿命，非我等人力可以抵抗，就算是传闻中陆地神仙也不行。”老狐狸陆川眼光幽深，说了一句。
“好在只是传授少爷一门《天元心法》，并未传授多少高深的法门。”
“无妨。”
陆川扭了扭拇指上的和田暖玉戒指。
“我们潜伏爪牙宵旰沥血图谋多年，死伤惨重才换来这次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定不能失手。”此刻的陆川毫无给夫人按脚时的半点温和样子，他的面容冷峻，语气森然。
“老爷怕死么？怕将这承平盛世颠覆，怕背上万世骂名么？”张二牛问。
“成者王，败者寇，仅此而已。”
张二牛一愣，像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鬓角都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会如此的回答。
“生不减我欢，死又何妨？”陆川张狂大笑，毫无半分朝中老臣的懂得“守拙”二字的样子，倒有些像是挥斥千军呼风唤雨的将士。
张二牛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茶褐色的剑匣。
陆川眼中露出柔和的笑意，笑骂道：“你果然还是要去的，为奴为佛为道三十余载还是平不了你的心，修不成你的道。”
张二牛露出一口黄牙，道：“没啥道来道去的，俺手中的剑就是俺的道。”
张二牛告退一声，走了出去，陆川深深的看了一眼张二牛那瘦小的身影，嘴角像是呢喃：“三千越甲可敌十万雄兵，荡平中州十六国，奠定我大秦万载江山，平定乱党，四野莫不臣服。挥手间坑杀十万降兵，凶名赫赫，杀气腾腾，也是唯有张青牛了！”
……
一尾青色鱼儿带着水花跃起，身上银鳞一闪，“扑通”一声落入了百里碧波之中。自九儿走了之后，陆离自觉无趣又毫无半点睡意，只好倚着栏杆看水，投递饵食了。
忽然，陆离略微皱了皱眉头，他的耳朵略微动了动，眼神望向远处远处虫草窸窣之处。
他拔出长度为三尺三的绣春剑，一双桃花眸子露出一丝笑意，道：“藏头露尾还不出来？”
碧波湖中水宽浪急处忽的白浪冲天，身着黑衣，面上也是被黑布遮盖，看不清面容，看着身形像是男子，腰间还配着一把雁翎刀。
陆离临风而立，衣衫猎猎，面容英俊，衣着清华，当真是英武非凡，不像个世家子弟，倒像是个江湖侠客。陆离心思玲珑见此人手中佩刀面带黑布也就猜出，定是上古修行余孽。
他冷笑一声，吐气开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来府邸找死？”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清亮的刀光袭来。恶风阵阵，刮得比陆离脸上生疼，他面色从容，心中却是从未如此的紧张，但是他此刻刚学会剑法，信心大增心中丝毫不惧，举剑迎上雁翎刀。
只听铮铮一声巨响，几点寒星飞溅。
黑衣男子眉头忽的一条，惊讶开声道：“后天境界？”声音嘶哑难听，显然是用了特殊法门掩盖住了本来声线。
陆离是越打越气，只觉得对方轻功极好，纵横腾挪，踩地一登宛如凌空飞跃，宛若猫戏老鼠。
陆离虽说是功法高深内气浩大，宛如大江大河，但也禁不住黑衣男子的消耗。陆离暗知在拖下去处境不妙，他屏息凝神聚得一口内气，一剑刺出。
这乃是《春熙剑谱》中的一式，名为“浮云蔽日”，乃是破甲之剑。
黑衣男子兀自心惊，终于知道眼前世家子弟并非草包，便断了在戏弄下去的念头，他身子诡异的一弯，望旁边倒去。陆离这破甲一剑已经袭来，声势浩大，剑光纵横。
只见黑衣男子身体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悬之又悬的躲过这必杀一剑，但是这《春熙剑谱》可是非凡？
早已有针对敌人躲避的变招三十六剑，陆离中途变招，一剑横出，斩中黑衣男子，却发现男子并未受伤，只是从剑上传出金铁交击之声。
陆离被这股力道震得是虎口发麻，差点连剑都握不住，那黑衣男子也好不到那里去，被绣春中蕴含的霸道内气震到内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倒飞了出去，直直落入百里碧波湖中。
陆离耳朵微动，并未听到声响，急忙赶去。
但见黑衣男子并未落水，只是一只脚挂在枯枝之上，没能落入水中。
他此刻心中惊骇不已，深知陆离厉害，也知道世家底蕴深厚，只是叹的一口气，暗恨自己没有生入豪门世家，学习精妙法门。
陆离胜得黑衣男子确实是侥幸，一是男子乃是修行上古之法，修得并非身躯体魄，而是观想识海凝练魂魄，自然也凝聚不成内气真气。二是男子功法粗浅而且只是初窥门径并未登堂入室。
“修长生，念长生，可得长生？”陆离讥笑出声。
黑衣男子挂在枯枝上，此刻内脏被雄浑内气震出了暗伤，他又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鲜血中还夹带着黑紫色的硬块。
他四肢百骸五一不痛，甚至呼吸时胸口都有些沉闷，但是他听得陆离讥讽不由得面上青白一片，怒道：“我修得长生法，你修得杀人剑，道不同不相为谋！”
“抽铅添汞，可得长生否？”
黑衣男子不言。
陆离面上讥讽之色更甚。
“吞服金石，可得长生否？”
他严词厉色，运上了内气吐气开声，听在黑衣男子口中宛如洪钟大吕一般。
“童子炼丹，可得长生否？”
“观想神佛，可得长生否？”
“阴阳双修，可得长生否？”
陆离一连发出三个问题。
振聋发聩。
黑衣男子双眼甚至有些涣散，他却是被陆离问的有些怀疑自己的道，可得长生么？这做的一切真的可得长生么？
既然可得长生，为何不见天下间有何人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陆离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黑衣男子，笑道：“世人皆妄想长生，殊不知即使那陆地神仙也会身死道消，长生啊，有他娘的多少人想要长生久视，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