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冬雨凄寒,水榭长亭中的陆离却是自在的很。
他此刻半倚在那名贵的梨花木小方桌上,双腿翘在一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淡然的扫视着那黑布包裹着的泛黄书籍。
书籍四四方方,扉页上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春熙剑谱”四个字,书角虽然有些残破,微微翘起,可是泛黄的书页却是异常的平整,陆离拿起春熙剑谱,上面还残留了少女留下的淡淡温热。他鼻尖耸了耸,似乎还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春熙剑谱?”陆离随意的翻了翻,满目琳琅的蝇头小楷看得他是一阵的头晕目眩。
“呸。”陆离将这本大秦王朝无数武人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春熙剑谱毫不在意的扔在桌上,面容上还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连个插画都没有还好意思称为剑谱,本公子的《风-月宝鉴》都比这劳什子剑谱强了百倍。”
所谓《风-月宝鉴》自然是少儿不宜内带插画,还带有少许文字描述的禁书。
陆离歪了歪头,嘴角涌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看来本公子实在不是学武的这块料子,父亲果然没有说错,不过等本公子把九儿姐姐娶回家,还学什么他娘的武功,老子媳妇都碾压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说完,陆离还翘起双腿,摇头感叹道:“寂寞啊,寂寞,这人生还真他娘的是寂寞如雪啊!”
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陆离拉开竹帘,冷不丁的一阵冷风吹来。他裹紧了身上穿着的名贵蜀锦白袍,畏畏缩缩的出了门,最终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至始至终,那本泛黄的春熙剑谱依然是安静的躺在梨花木方桌上。
……
次日,黎明时分,天才蒙蒙亮,就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悄然摸到了陆离的房门。瘦小的男子来到陆离的房门前,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搓了搓冻得发肿双手,小心翼翼的敲了一下门。
咚咚咚!
睡梦中的陆离在华贵的罗汉床上翻了个身。
“少爷……”瘦小男子露出满口的黄牙,脸上堆着笑,红肿的双手又敲了一下房门。
丝毫没有回应。
男子看来看四周无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少爷,起来啦,说好今天去逛窑子的。”
这次终于是有效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还没等他小小的骄傲一下呢,一只脚忽的便从半掩着的门中露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和瘦小男子的屁股来了个亲密接触。
脚掌才碰到瘦小男子的屁股,他嘴上就像是预先准备好似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直直的滚了十步远这才停了下来。
陆离穿着白色的内衫从门中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望着眼前满地打滚的瘦小男子道:“小声点,让父亲听到我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
瘦小男子拍拍屁股上残留的积雪,立马就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这演技简直去上玉京城梨园子里去唱戏都没啥问题,他丝毫不觉得丢脸,只是满脸堆着媚笑,在门口候着。
不一会儿,陆离走了出来,他穿着厚厚的皮裘,即使穿的如此厚实,可是在刀子一般的风雪里还是忍不住的缩了缩脑袋。
他看了一眼身穿破旧羊毛袄子的瘦小男子,皱了皱眉头道:“张二牛,我说你穿这么少,难道就一点不嫌冷么……”
“不冷不冷。”张二牛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黄牙。
陆离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张二牛裹紧了破旧的袄子急忙跟了上去。
漫天风雪中,忽然传来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明天去账房那里领四两银子,就说是少爷赏的。”
张二牛笑的更加的灿烂,脸上的五官就快挤成了一朵菊花,心中涌上来有种说不出的暖意,可是这暖意还未持续多久,屁股上却是又挨了一脚。
“谁让你这么早喊我的,耽误少爷我睡觉。”
张二牛苦着脸道:“少爷,冤枉啊,不是您让俺早点喊您出来,我就算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啊。”
陆离想了想似乎也对,貌似确实是自己让张二牛喊的。
张二牛脸上的哀怨更深了,像是被抛弃的怨妇,眼巴巴的看着陆离:“少爷您还说,出来早一点不要让老爷发现您出去逛窑子,还说……”
陆离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少爷,您怎么又踹我啊?”
陆离一脸怒容:“说了多少遍叫我公子!”
“好的,少爷。”
又是一脚过去,整个白天就从张二牛的痛苦哀嚎中开始了。
天空透着一股子阴霾,整个世界都有些灰蒙蒙的。风雪依稀,街道上出来扫雪的老人哆哆嗦嗦的站在冷风中。只听街道尽头处响起了碌碌的车轮声,一辆马车像是游曳在深海中的大鱼,破开了落雪与黑暗,缓缓地驶了过来。
扫雪的老人放下了扫把,心中想着,多半是哪位火气旺盛的世家公子,在这滴水成冰的苦寒日子,还有闲情来寻花问柳。他暗自摇了摇头,独自在风雪中感叹,这世道越来越世风日下了,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忽然,马车停留在门前,一位漂亮的不像话,像个大姑娘般的世家公子踩着雪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破旧袄子,衣着是仆役打扮的瘦小男子,瘦小仆役还背着一个长而且宽的剑匣,脸上堆满了笑畏畏缩缩的跟在那名俊美的年轻公子哥身后。
老人暗自猜测这一定是那位纨绔,作风不雅传遍玉京城大街小巷的陆离公子。
提起这位公子的故事,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且不说那位公子强抢民女的混账事,就说那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可就是成为了整个玉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位公子哥,风骚的从怀中掏出一把檀木折扇,刷的一下子展开,在周围人一片愕然之下风风光光都走进了万花楼之中。
“公子果然帅气无比,公子的风骚无人可及。”张二牛搜肠刮肚,终于从陆离曾经说过的不明觉厉的话中找出一段,他自认为非常厉害的话,恭维着。
紧接着,屁股上又是添了一个深灰色的脚印。
陆离在风雪中摇着折扇,一副欠揍的样子,他瞥了一眼张二牛,语重心长的道:“说了,公子是读书人,读书人的狗腿子说话也要文雅。
“是是是,少爷,哦不公子果然是文曲星下凡,文采斐然呐。”张二牛堆着满脸的媚笑,跟着陆离的脚步走进了万花楼。
只留下扫雪的老人在风雪中呆立良久。
果然,果然是哪位公子。
不过,这生为两朝重臣、当朝宰相的陆川,怎么生出这样的纨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