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祥云瑞霭笼着的皇宫大内，今天变得格外阴沉。垂拱殿上空阴云密布，乌霭翳天，夹杂着深冬的寒风阵阵袭来，令在场的文武大臣不时打着寒噤，更寒的是在心里。
这里是汴京，大宋的首都，又赶上道君皇帝赵佶（真实历史上赵佶自称“教主道君”。素好道教之故）甫政开元。第一个元宵节竟然出了如此大事——乱匪在相国寺大开杀戒。
“成何体统？”赵佶威坐于金銮龙椅中，一脸的愠色。头戴一顶通天龙冠，挥舞着朱红龙袖，怒道，“开封府尹张叔夜何在？”
张叔夜持笏迈出，上前稽颡道：“罪臣张叔夜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略一顿，赧颜惭愧道，“启禀陛下！元宵赏灯夜，罪臣疏于防范，让一干贼人得手杀伐逞凶，致使京都戾气烟障，震怒天听，百姓惨遭荼毒，死伤者连连不忍目睹，都是罪臣之过……罪臣身为开封府尹，严防京畿要地，出此大逆不测，实乃履职罣误，罪当自取，罪臣请辞开封府尹一职，叩求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伏乞陛下圣鉴！”
“这……哼！”赵佶气忿忿地顿了一下。见张叔夜自行请辞开封府尹，反又不得主意，饶是赵佶渐疏于政，也对张叔夜的官品十分认可，可元宵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官员来担责任，除开封府尹外再无他人。
立于首位的韩忠彦持笏列出，道：“陛下！微臣有奏。微臣闻行凶者系天魁门一伙强盗，早闻这一干顽凶常在各州府骚扰，屡有冒犯，如今却大闹汴京城，令朝廷汗颜。罪责必由开封府尹当受。以臣愚意，此等亡命之徒皆犯官刑，大逆不道，理应发兵剿捕。而今朝廷四面用兵，边关不靖，一时无力惩贼，以微臣之见，可令北边黎啸天军兵回京剿贼，安稳内地为要。”
“爱卿言之有理，这……”赵佶捋着胡子犯踌躇。
朝上官员都知道韩忠彦向来主张息事宁人，绥靖边关，实乃懦夫秉性，比其父韩琦差之千里。可韩忠彦素来对张叔夜并无不满，虽所言黎啸天为了区区剿匪罢兵辽国实在扯淡，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让张叔夜担责任却言之有理。
“万万不可！”张叔夜理直气壮道，“陛下！臣虽罪不可恕，可黎家军稳住边关，抵抗辽国实乃明智用兵，万不可如韩相之言出此下策，此实属误国误君之愚见。”
“嗯！这可如何是好……”赵佶愁眉思索，又看看曾布等人。曾布则是新党一派，本就与韩忠彦政见不同，可如今上面的蔡卞被整下来了，曾经主张铁腕对外的章惇早已不在朝位，而此时韩忠彦又正是熏灼得意之时，前后一想便按下话题观风向。
这下可给了蔡京机会。蔡京明眼瞧见位列他之前的曾布一言不发，体察其心思，出列一笑，道：“陛下！微臣有奏。”又看看张叔夜，心里盘算着，“张叔夜是个能臣，如今韩忠彦公开反对张叔夜，何不就此机会收拢人心，若是张叔夜能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朗声道，“依微臣之见，虽说开封府尹张叔夜对此次匪乱难辞其咎，可鉴于张叔夜任职以来，孜孜不倦，官声尚好，治理京畿有方，且不可因此一过泯灭其功。微臣保举张叔夜姑且留任，以令其敉平匪患，稍恕前愆。至于边关撤兵一事么……微臣愚见万万不可。但剿匪情势急迫，可令金明局童贯领兵剿灭天魁门一伙。”
“陛下！”韩忠彦道，“蔡京所言纯属有辱圣听，童贯何德何能竟大言不惭地保举他带兵剿贼……”
“陛下！”蔡京道，“童大人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在用兵方面颇有建树，为何不能……”
“陛下！这纯属一派胡言……”“陛下！……”
“好了好了好了！”赵佶一挥龙袖，喝道，“都莫要再争执，各位爱卿所言都似有理，这该如何是好……”
赵挺之心里盘算了很久，如今韩忠彦得势，曾布眼见圣眷渐衰，可蔡京却回来了。蔡京的狡猾奸谋赵挺之最清楚不过，眼见他弟弟蔡卞被黜也不闻不问，无情无义诪张为幻之态昭然如雪，如今又与大太监童贯沆瀣一气，恐怕自己也难以应付。
而张叔夜又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官员，此时定要力保，万不可有失，可眼下明摆着蔡京是想拉一把张叔夜试探其意，像是有意把水搅浑了自己渔翁得利。
眼下要保张叔夜反而要以退为进，既不落在蔡京的套里，也要防着童贯带兵，思谋有顷，便持笏出列，道：“陛下！微臣有奏。贼匪大闹京城张叔夜定当请辞，无可争辩。只是张叔夜仍是领兵的强将，若能令其降级留用，戴罪立功最好不过，待敉平乱匪全由陛下裁处……”
“好！爱卿所言极是。”赵佶拿定主意，道，“就依众卿所言，天魁门乱匪造逆四方，朕命机枢要员会同张叔夜速速定下剿匪方略，肃清四方。张叔夜暂免去开封府尹一职，留任少尹，待敉平乱匪后再议……”
说罢想了想吴迪这家伙现在何处？他不是要办甚么‘飞鱼’么？而且天魁门强匪作乱四方，又牵连一枝梅遇难之案，这里头的情势吴迪定有主张，可惜他不是朝官，不能在朝会列班，只得下来私见了。
“张叔夜留一步，朕还有些嘱咐，其他人退朝吧……”
吴迪这厢也在思谋，“瞧我这身份，想听听衮衮诸公在朝会上说了什么也没有资格，想参与意见进去也没人搭理，一个不清不楚的御前行走，算个神马东西……”想想自失地一笑，自觉地来到皇上休憩的文德殿恭候。
吴迪清楚，无论自己是甚么身份，想要继续荣升，想要赵佶护着，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主动站出来，为皇上分忧才可，万不可等着皇上派人去请那就蠢到家了。
张叔夜紧随着赵佶往文德殿走，李伶在身后亦步亦趋，逮着机会猫着腰道：“启禀陛下，吴官人在那边恭候多时了。”
赵佶微微一笑，道：“张爱卿呀，叫你留下来就是要和吴迪一同再议议，毕竟就朕和你二人知悉组建飞鱼的事，天魁门匪众又牵连一枝梅的案子。唉……朕累啊！皇帝也不好当呐！走吧。”
……
“陛下！我仍然以为造乱匪众并非天魁门的人，这伙强匪多次作乱，都有意留下天魁门的腰牌和线索，分明是有意嫁祸之。”吴迪坐在木杌子上看着来回踱步的赵佶说道。
张叔夜道：“我也这么认为，可那又能怎样？眼下并无其他线索，何况天魁门一伙本就是打家劫舍的乱匪，即便被别有用心者嫁祸，也可趁此剿灭。”
“李伶，去把昨日朕写的字拿来，一会要送去给太后观览。”看看吴迪，又道，“唉？上回你说江湖上有四个绿林帮派，是哪几个？会不会和另几伙有干系？”
吴迪看着李伶屁颠屁颠去了，正神思赵佶终究是个艺术家，对治国理政完全不上心，突听赵佶问话，回过神道：“小人也在怀疑此次作乱匪众定是这里边的人干的。而且章衙内的帮凶秃鹰也在里边，如若不是天魁门，最可怀疑的是梁山青龙会和扈家庄……虽然还有个林家镖局，可他们是走镖讨营生的，也与官府交往过从，且不用怀疑。”
吴迪的分析只能到这里，至于他思谋陈王赵佖的种种疑点毫无凭据，眼下不敢突兀。
张叔夜道：“不如……我带些许禁军赴大名府，会同当地衙兵剿灭天魁门，擒拿匪首宋江；可令枢密院派一员将佐带兵前往梁山青龙会，探其行、观其止，剿与不剿全在为将者判断；吴迪么，你可一边抓紧密召飞鱼成员，一边去扈家庄探听虚实。如此可好？”
“好主意！”吴迪道，“就这么着最好。”
赵佶睨着二人，笑道：“两位爱卿能由此主张，朕心甚慰。张爱卿啊！今日朝会暂黜你官职实属不得已，可朕还是信任你的，这次匪祸责任也不全在你，贼匪在暗处毕竟难防。吴迪要组建飞鱼，此事只有朕和你二人知晓，是以朕还要重用你们呢。
吴迪么，委屈你了，虽不能与百官上朝，可你肩上的责任委实重大，看来飞鱼越来越重要了，飞鱼就是朕窥探暗夜的眼睛，你就在朕身边担此密差吧！”本想说说吴迪的鸿鹄公司买卖上的事，见张叔夜在也不想提及，略一顿，道，“一枝梅情事朕始终念念不忘，趁此剿匪时机一并理会吧……张爱卿，你可举荐一人赴梁山查案？”
张叔夜想想道：“久闻枢密院宿元景精干过人，可当此任。”又将当初委派开封府朱仝、雷横和少林寺智深和尚先行赴大名府暗访天魁门的事说了，此次进剿天魁门正好可以利用。
吴迪也说了李逵带着尕妹同去了大名府，暂且还不知他们见到宋江没。就此事商讨许久。
赵佶欣欣然。吴迪惶惶然。惶然的是“宋江”大名自己早就知道，还是因为《水浒》这部书，也确实在真实的历史上有这么个人是逆匪，可眼下的这个宋江又是何等做派？和小说中有何区别？虽然心里早有私见拜会的意思，终究无由诉说。
吴迪记得在穿越来前读的稗稗野史中确有张叔夜擒了宋江匪众的记载，可眼下宋江一伙还在大名府，并不是梁山草寇，这里的故事下一步会如何发展？自己又究竟能否结识宋江？又想到如今已经结识了众多“好汉”，究竟有没有缘分在现实中把他们凝集到一起，实现心中的水泊梦？竟是愈想愈乱，彷徨无解。
忽然赵佶发话，“吴迪，一会随朕去后宫看看太后，太后近来身体有恙，还记得你给她说相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