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
小真喜欢“精确”这个词。准确，严谨，非常正确。只要听到这个词，内心深处就会像深山泉水一般涌出愉悦感。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做应该做的事，可控又充满计划性。假使一切都在自己的日程上，那未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即便经常有人说小真活的太认真。“你还年轻，应该多体验一下生活丰富多彩的一面。”小真心里想着初中班主任在初三的毕业典礼上对她说的话。自己已经十六岁，马上就十七岁。如果按照外婆去世时的年龄来计算，人生足足已经过了四分之一。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用来浪费。生活也许确实有它丰富多彩的一面，但是小真很自律。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自己一样，以节约用水的标准节约时间。自律并不是什么坏事。
无论是装病请假，还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对小真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规矩被打破的感觉令人不快。但是相比能够成为班长的成就感，这种不快就像大海上浮着的油污，对于大海太过渺小，迟早会被分解。
罗荻波并没有遵照老师的话补作业。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3DS开始打游戏。在小真的记忆中，每一次班里风靡开什么游戏都是罗荻波在带头。上学期放暑假前，暗黑破坏神3开服，罗荻波带着半个班的男生去刷亚服，他们像踏上美洲的白人大肆洗劫地图。罗荻波的外号从“萝卜”硬生生变成了“大菠萝”，意思是Diablo。折腾到现在，他的班级成绩排名是45名，甚至比不上普通班的中等偏上学生。
及时行乐还是自甘堕落？
小真能够体会，能够理解，但是无法认同。
也许对他来说，成绩都是过眼云烟，快乐才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他到底想要什么？
小真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说到底和自己无关。现在必须要集中到眼下的事情上去。
“刚才就让我留下来。怎么了，想让我好好补作业？你不是肚子疼吗。”罗荻波感受到了小真的视线。他并没有抬头，手指在3DS上按动。玩的是小真没有听说过的游戏。
“显然说了也没用。从九月一号到现在我已经提醒你不下十次。”
“嗯哼。反正拖到十月老师自然就会忘，不用学委您老人家费心。”
很遗憾哦。小真心想。
“据我了解，十一假期作业也很多，你准备都拖着，让我追着你跑到十一月吗。”
罗荻波没有接话，小真猜想他一定大受打击。如果自己是罗荻波，一定会想办法逃脱恶魔学委跟在身后的诅咒。为了这个一定会妥协吧，他这种人。只是为了轻松快乐活着的人，不会拒绝这种机会。这样马上就可以达成目的了。
“如果你不愿意这样的话，我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小真准备摊牌。
“谁说我不愿意了，老子被美女追着跑有意思的很！”罗荻波猛地合上3DS，起身看向小真，上挑的眼睛像年画上的钟馗那样凶神恶煞，身高的差距也带来莫大压力。小真庆幸自己轻微近视，使罗荻波眼神的杀伤力至少下降了二十个百分点。
这个反应超出了小真的预料。小真飞快地回忆着平时罗荻波的一些细节，让大脑尽快稳定下来。对于超出计划之外的事，小真极为不擅长。难道罗荻波吃软不吃硬？这种毫无预兆的暴怒因何而来？
“你误会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所以为了能和平相处，最好的办法就是双赢。”
罗荻波脸色马上缓和，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没有说话，等着小真往下讲。
“篮球赛第一名的奖励是免写十一作业。如果你能再叫两个朋友一起参加，凑够五个人，如果赢了不但十一作业免写，只要参加，你的暑假作业我也可以不再追究，如何？”
“这种好事我怎么不知道。早说我早报了。再找俩人是吧，成没问题。”罗荻波开心地坐下，打开3DS。
看来是没问题了。小真心有余悸地打开书。实在是被罗荻波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轻。罗荻波甚至没有问小真既然是双赢，对于小真又有什么好处。他真的是那么不设防的人吗？至于他不知道，大概因为老师说通知的时候在打游戏。不过，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对了班长，暑假作业你能做得了主？”
“能。”小真应到。其实心里完全没谱。自己对于这种徇私舞弊，破坏规矩的事完全不在行，夏彦说没问题，不相信也没办法，死马也当活马医。
_
眼前的画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梨花拿着一支辉柏嘉的9000PITT铅笔，画板装了一个特制的小架子，以便架在床上作画。素描纸上是一匹骏马，仿佛在正在悠闲地游荡在画中。
“怎么样？笔还不错吧。”妈妈问道。
“表现力非常好。”梨花兴奋地说道，“不愧是寒带的雪松，木质就是比热带的要棒，而且连8B都可以表现的很出色。三菱1887的4B表现力就很一般了。”
妈妈摇头：“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铅笔都有那么多名堂，明明看上去一个样。好好画，妈妈不图你画出个子丑寅卯，喜欢画画，开心，那妈妈就高兴。”
“妈妈你好贫啊。”梨花皱着眉头，继续在素描纸上奋笔。不一会，骏马的身后就出现了一片草原。画面好像是在骏马准备扬蹄的前一秒钟定格住了。梨花从没见过真的马，但她凭着电视上见到的马，再加上对肌肉纹理的直觉，让画面极富有表现力。
“真俊。”妈妈夸道，“不过这马为什么没有眼睛。”
每一个生命，没有眼睛灵魂就会窒息。这么想着，自己仿佛能体会到盲人的痛苦。
毕竟我也是残疾人。梨花自嘲地想道。感同身受。
“如果给它填上眼睛，跑了怎么办。”梨花话是这么说，手中的笔却没有停。稍加思索，骏马就多了一双迷离的眼睛，和梨花的眼神八分相似。这样一来，骏马好像一下失去了活力，从随时要扬蹄飞驰的马变成了一匹好像迷失了方向的马。
我亲手给了它生命，也是把它毁掉了。
梨花看向自己手中的笔。
在画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_
“怎么样？”魏宽问道。
夏彦拿起纸杯，吮了一口杯中的东西，露出厌恶的表情。没什么味道。喝着就像稀释了一百倍的橙汁加上冰块，事实可能也确实如此。
魏宽的脸上渐渐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不长教训。好像很早以前你就买过一杯，尝了一口就全给倒了。”
“是吗？”夏彦在记忆库中仔细查找，没有任何线索。
“喝一口就倒掉听起来就不像我会做的事。浪费是可耻的犯罪。”
“你倒是喝完一个看看啊。”
“算了，先不说这个。”夏彦看向餐桌对面的魏宽。两人坐在食堂的一张四人桌旁，桌上摆着两份炸鸡柳饭和一杯没有味道的橙汁。因为排骨没有了。这个点在食堂抢到四个人的座位很不容易。魏宽把夏彦的橙汁摆在夏彦旁边的空位置上，装作那里有人的样子。
夏彦喝了一口橙汁，扶住额头：“现在怎么办呢？等小真来你告诉她你已经答应帮文一，还是等刘雪婧来告诉她你要推掉外挂的职务？和伊丽莎白二世出门选套装一样艰难的选择啊。”
“老实说，夏彦，我不太听得懂你的梗。”
夏彦沉默了一下，喝了一口橙汁，然后开口：“你居然还有心情吐槽这些。”
“因为已经做好决定了嘛。你看，是小真。小真！”魏宽说着，突然看到小真走进食堂，立刻起身大声呼唤。
小真看起来步伐轻松，虽然和平时一样表情不多，不过夏彦可以观察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夏彦喝了一口橙汁，看着小真走上前来，和两人打招呼。
“小真，我之前答应了班长篮球赛给七班做外援来着。”魏宽直入主题。
“嗯。”小真点点头，作出一副正在了解情况的样子，看着魏宽。
魏宽看着夏彦。
夏彦看着橙汁。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小真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什么所以？”魏宽也摸不着头脑。
小真抱着胳膊，像在看二院跑出来的神经病一样看魏宽：“你还真要给文一当外援？”
“是啊，我答应过人家了。”魏宽摊手，“看你好像又要组织起篮球赛的样子。小真你不要介意啊。”
夏彦喝了一口橙汁，看向魏宽。夏彦心底里不愿意让魏宽给文一打外援，但换做自己，答应在先，可能也会这么选择吧。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魏宽。
小真抱着胳膊。没有任何表态，离开魏宽和夏彦的桌子。
“完了，搞砸了。”魏宽泄了气一般瘫在椅子上，“我以为小真能理解就没事。你知道小真怎么想的吗？”
小真的想法全部写在脸上。
知道，理解，但是不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