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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一向早上七点准时到达学校,即便今天下雨也不例外。相对的,每个班里也总有几个人习惯性迟到。特别是在周一,大部分学生还没有从周末的充足睡眠中缓过劲来,迟到是惯常的事。
小真记得魏宽虽然不怎么迟到,但一定会是周一早来然后借别的同学作业补作业的那部分人,因为小真的作业就经常被迫“借”给魏宽。今天魏宽十分罕见的并没有焦头烂额地补作业,他把腿翘在桌子上,悠哉悠哉地和同学聊闲天,可以看到篮球鞋深红色的鞋底。
“我进校门的时候看到门口值周生往班主任手里塞袋子来着,那是干嘛啊?”魏宽问道。
当然是因为教师节。小真在心里想着,可是不想接魏宽的茬,所以没有开口。
高子阶捧着一个上面印着红色藤蔓的白瓷杯,在班里饮水机上接水,冷热各半。小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语文老师上课不离身的杯子。
“今天教师节啊,那是学校给老师准备的礼物。我给所有老师杯子里都接好水了。”高子阶扬扬手中的水杯,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魏宽一拍脑门:“对对,教师节。”随即看向小真,“今年一起回学校吧?”
“我骑车来的,咱俩不是一路。你自己回去吧。”小真摆出冷漠脸。
魏宽一副“你怎么还在生气啊”的委屈样子更让小真心中觉得恼火。李雪婧的事就那么重要吗?就算是一时冲动答应下来,不能和自己道个歉?那一脸自己理所当然应该理解他,认可他,不应该生他气的表情,真是何来自信啊。
而且你才是三班的体委!小真心里愤怒,脸上却平静无波。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高子阶也接完了所有的水杯回到教室。看人差不多齐了,他走上讲台:“大家听我说!今天是教师节,我们该给老师一个惊喜。上课之后我喊‘起立’,然后大家一齐说‘祝老师节日快乐’怎么样?”
罗荻波皱起眉头,用纹了花臂的那只胳膊指着讲台上的高子阶:“凭什么你喊起立啊?起立那是班长喊的,关你屁事。”
高子阶本来就矮小,站在讲台上也没什么气势,被罗荻波一指气势更是矮了一截。他辩解道:“总得有人喊起立。罗哥你要是这么大意见你可以喊。”
樊秀殷正对着镜子画眉毛,突然插嘴抱怨:“又来这个祝老师节日快乐?真无聊。去年玩剩下的东西。”
小真回忆起来去年确实就是如此。李雪婧喊过“起立”之后,大家一起喊“祝老师节日快乐”。不过去年,三班就喊的松松散散,不像六班的声音大到即便中间隔了两个班还能听到。
“那樊姐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樊秀殷没想到高子阶会反问自己,一下子慌了神:“我觉得……我觉得……我也不知道……要不往黑板上画些东西表达感恩之类的?”
高子阶马上称赞:“这个主意不错。比喊祝老师节日快乐要有创意,樊姐的点子比我的好多了。”
同学们在下面又开始讨论起来。既然是在黑板上画,就应该画在黑板的上部。那里太高,老师很少会用的到,不影响写板书。
提到高,大家都看向魏宽。黑板的最顶端也就魏宽那个级别的身高能轻松碰到了吧。
“别看我!我撑死就画个火柴人。”魏宽急忙摆手。
这下谁来?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上。要么互相推诿,要么说自己不会画或者不够高,要么就完全事不关己,该干嘛干嘛。
高子阶明显也是不会画画的那种人,支楞在讲台上束手无策。
小真看着班里的乱象叹了口气。不如说这就是三班的特色。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和不团结。小真没怎么犹豫,站起身,迎着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走上讲台。高子阶愣了一下,让出讲台,看着小真搬出没人用的椅子,踩在椅子上在黑板上画起来。
小真也没想好画什么。先是画了一条缎带,上面写着“祝老师教师节快乐”的大标语,随手又在黑板靠近边缘处画了一个班主任的Q版画像,觉得效果还不错,干脆画了所有科任老师的画像。草草几笔勾勒出记忆中一个人的主要特征,保证一眼就是认出画上的是谁。从开始直到全部画完还不到五分钟。
也就在此时,上课铃响起。小真回头看看没有漏掉老师,就满意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高子阶似乎看到没什么自己的事也回到座位。
语文老师左手拿着瓷杯右手卷着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黑板上的画,立刻喜笑颜开,指着其中一个清爽短发,拿着卷起来的语文书的Q版小人:“这是我吗?真像啊。谁画的?”
“小真。”前排一位同学说道。
语文老师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下自己的画像:“这要是用个词形容,就是惟妙惟肖。我要拍下来发朋友圈。天哪,太像我了。小真你是不是学过画画啊?”
“没有。”小真如实回答。
“那这就是天赋。有才。这个是你们生物老师吧?这个是英语老师,这个是数学……都特像。一会儿下了课我就回办公室宣传。”语文老师心情明显不错。她笑眯眯地抿了一口水,“机会难得,为了庆祝教师节,请大家拿出一张纸,我们来默写《师说》”。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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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的优点之一就是人性化。考虑到教师节许多同学要回母校看望老师的关系,九月十号最后两节课不上,提前放学。
魏宽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位上,有些担心地看着车窗玻璃外飘洒的雨。
天气已经转凉,几乎不再有上三十度的时候。小真执意要骑车回学校自己也没理由拦着,只是雨虽然不大,却被风吹得斜着下。这种天气如果骑车不被淋湿很难吧。
“到了。二十五。”
“给我小票,谢谢。”
魏宽下车,撑起伞,看向眼前的学校。校门上镶着的校徽在雨天依旧闪耀光芒,像保养得很好的星星。这里对于魏宽来说,是青春,是懵懂,是他和小真一起经历过三年一幕幕美好回忆的背景。
——市立实验中学。
魏宽稍加思索,去校门口的小店买了礼物,夹在胳膊下面走进学校。看门的保安已经换了新人,原来那个会和大家一起打篮球的保安不在了。进入校园,魏宽四处打量。
篮球架换了新的。其他的好像没换又好像换了,魏宽对那些印象都不大。
“哦呀,魏宽,你又长高了!”魏宽刚进教学楼就遇到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中年女人,约摸到自己自己胸口高。魏宽认得出来,这个围着自己转圈的瘦弱中年女人正是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数学李老师。
“李老师好,教师节快乐!”
“今年有多高了?”李老师厚厚的镜片下是笑眯眯的小眼睛。
魏宽摸摸头,回答道:“一米八八。”
“好呀好呀,很快就一米九了。瞧你这大高个,虎背熊腰的真壮,可惜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今年你和小真都高二了吧。对了,小真没和你一起来?”
魏宽摇摇头:“没。”提到这件事,自己心中有些不舒服。以往每次回学校都是两人一起。小真初中三年一直是数学课代表,深受李老师喜爱,因此也受了李老师许多照顾。今年是第一次没有和小真一起回学校看望老师。
“唉,大概是年纪大了,小真也开始觉得男女有别了?”李老师叹了口气,像一支在风中轻轻摇动的竹子,“你们俩,以前天天混在一起,说什么都没用。找家长吧,你妈妈居然说‘如果他俩感情受影响要追究你们老师的责任’。后来发现你俩不是早恋,我们也懒得管了。去年在办公室还在讨论你俩在一起了没有。”
魏宽目瞪口呆:“我妈说过这话?!而且我和小真当时还是初中生啊!就算是现在也特清白,比八四漂过还要白!”
关键在于,老师竟然也这么八卦。魏宽心中李老师的高大伟岸形象在教师节这天崩塌了。
李老师用探究的眼光看着魏宽:“现在没在一起?”
“没,真的没。”
老子也想啊。魏宽在心中哀叹,赶紧转移话题:“我给您买了礼物。”
“今年是什么礼物?”李老师打趣道,“去年教师节你送了我一双篮球鞋,好看是好看,教师运动会的时候穿了,被学生说潮,现在还放在家里供着。”
“之前不懂事嘛。”魏宽讪讪地笑了,“送了老师不实用的东西。这回一定实用。”
“哦?是啥?”
魏宽把夹在胳膊下的礼物盒打开,露出满满的一箱红色签字笔。夹杂着各种不同的牌子,像一支支红色的箭那样整齐地排列码放着。魏宽刚才去文具店,把那家小店所有的红色签字笔全买了下来。
红笔一年份!
这回一定不会被说不实用了吧。
看着李老师惊愕的表情,魏宽心里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