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琴诗的颠沛流离
月色朦胧,四周渐渐拢起几朵乌云。
彩栀带着如歌站在庭院的老槐树下,感受着空寂的盛京,月色点点滴滴透过槐树渗透下来,这是他们许久没见过的光亮了。自从父亲的事情发生,全城都在搜捕他们,母亲带着姐弟俩躲进了父亲生前挚友别院的地窖里。夜风吹开如歌湛蓝的长袍,悄无声息的穿透他的身体。地窖里暗无天日,好不容易乘夜里出来透透气,如歌看着彩栀的脸,忽然想起久未见面的大哥与二姐。
“三姐,大哥他们去哪里了啊?”如歌心里默念,不知他们现在安好。
彩栀小心翼翼的四顾着,悄声道:“听母亲说,大哥他们往西投奔姑婆去了,可不要与别人说啊。”
如歌正要高兴欢呼,原来大哥他们还活着,忽然身子一紧,被彩栀拉到了树后。刚想发话,又被她制止。顺着彩栀手指的方向,如歌看到似乎有一些黑影从墙外翻越进来,顺着房屋的阴影窜进了一间房间里。
彩栀表情严肃,伏在弟弟耳边悄悄道:“我们快回去,这些人形迹可疑,很可能是来抓我们的。”
姐弟俩摸黑溜回地窖,如歌此刻还不相信,口口声声辩解道:“秦爷爷人那么好,怎么会出卖我们呢?”如歌口中的秦爷爷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是玄济多年的挚友,现在在北寒朝廷出任内阁大臣的秦素知。
“快走。”琴诗听罢彩栀的话后迅速决定。当彩栀探头出来打探时,这静谧的院子似乎变的诡异。他们趁着夜色,乌云笼罩遮蔽皎月时顺着墙根翻了出去。院子后面紧邻着盛京城墙,巍峨的城墙与院墙中间有一条幽深的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还没跑几步,忽然身后的如歌叫了起来,快看,那里起火了!
果然,黑暗处一束火焰冲天而起,怪异地燃烧着。府邸摇曳的火光还夹杂着女子的惨叫声。如歌不自觉害怕起来,瑟瑟的往母亲怀里躲,连握着他的手都渗出几丝冷汗。
琴诗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有人趁着夜色想将他们母子烧死在那座别院里。只可惜苦了别院里住着的其他侍女,在睡梦中离奇的离开人世。
天色渐渐有些些微微发亮,他们顺着那条小道竟然来到了盛京南门前。城门前站满了想要出城的人。大都是些穷苦百姓,挑着担子推着轮车出城去开始一天的劳作。琴诗带着姐弟混在人群之中,她用一块破烂的麻布将银发裹住,脸上涂了些黑灰。所幸穿着的为了躲藏才换的普通短服,彩栀与如歌面面相觑,两人笑嘻嘻将对方的小脸抹得黑乎乎。
他们顺着人流出了城,盛京的城防一向对这些穷人不怎么盘查,按照城防长的话说就是一群身上冒着恶臭的畜生。城防长本来就是南朝贵族,北寒攻来时第一个投了降,明荒见他已经负责城守几十年,还继续委任又做了北寒的城防长。上行下效,脏兮兮的母子三人竟然就这样在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母亲,我们要去哪里?”如歌仰起小脸,黑发在风中拂过。
母子三人艰难的在道上走着。因为是逃犯,他们也不敢走在官道上,只能在官道旁边的辅道边上低头慢行。
“我在清水城有个妹妹,她是那里的领主夫人。清水城在盛京北面,我们在走三天就能到啦!”琴诗牵着他们的手,心中却无比的担忧。但如今已然无处可去,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兀,但突如其来的灾难没有将这个柔弱的银发女子击倒。
“无论如何,都要让孩子们活下去!”琴诗心中坚定,母性的光辉永远是最耀眼的明珠闪耀在亘古不变的历史长河。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琴诗用身上仅有的玉镯跟路人换了一匹驽马,在五日后的清晨,终于来到清水城附近。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她依旧瞧得出那是白色旌旗,中间暗色一点只可能是熊家族的灰色巨熊。一会儿,待亲眼目睹之后,琴诗勒住马缰,低头感谢天上诸神,她总算到了清水。清水虽然不是非常远,但是琴诗只有幼年时来过一次,记忆全无,凭着感觉多走了两天路程才到。
清水城的领主熊天明正率领着将近三百人的队伍从清水城鱼贯而出。白色的旌旗飞扬,浩浩荡荡的出发去山林狩猎。熊天明骑着骏马走在最前方,体态彪悍魁梧,后面跟着的随从也是趾高气扬,恨不得将鼻孔翘到天上去。
稍远处,通过雾气,她瞥见了清水城的高墙塔楼——或者应该说高墙塔楼的遗迹。一块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四处倾颓,城墙上杂草丛生,城墙地下有湿软泥泞的沼地。曾经雄伟高耸的城墙完全看不出辉煌一时的痕迹,这里曾经是与盛京地位等同的要塞,现在只剩下颓败的城楼与腐烂的木质堡垒。
城门看起来还算比较完整,还保留着巨大的青铜城门,城门上雕刻的是熊家的荣耀,巨熊坐骑。只是除了城门,旁边的城墙甚至都已经塌陷,外面的人能轻易翻越进去。有棵树从塌陷的缝隙里长出,盘根错节,表面覆盖着幽灵般苍白的坏死树皮。
他们从城墙的缺角进入清水,问清楚领主府路线,清水城的领主府是一座有高大的塔楼的堡垒,塔顶竖着的是象征熊家的灰熊与琴家古琴双旗。琴诗带着孩子们走过去,堡垒周围有一圈护城河,他们缓慢的从木板桥上走过。彩栀向下望去,护城河里也没有水,只有黑绿泥泞的泥沼,偶尔还有几朵柔弱的黄色小花开在岸边。
“姐姐?”她的声音充满感情,琴诗刚走进门,她便迎了上来。双眸相交,如歌与彩栀也安静下来。如歌抬头细看,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姨。
琴韵有着甜美的双眉,家族标志的银发及腰,由五彩斑斓的宝石束着,一身水绿色的罗裙挽着母亲正温柔的对着他笑。
琴诗忽然鼻子一酸,昔日的悲痛记忆都要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好想在妹妹身上痛哭一场,就像小时候那样像她倾述自己的悲欢。只是她是孩子的支柱,她不敢在他们面前倒下,在他们面前留下软弱的一面。
琴韵温柔的摸了摸彩栀的头,“她长得真像她父亲。”
如歌学着大人的样子,向琴韵弯腰行礼,堡垒里充满了欢笑。谁都没有注意,一个娇弱的身影从前厅穿过,踉踉跄跄的向城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