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后一次秋收及秋蝉的抽丝完成后,整个村子彻底闲了下来,大家都是无事可做。父亲搬了张凳子,扇着扇子,一边自得的看着晚稻在晒谷场铺开,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色。一边带着笑容道:“咱们家今年的收成还不错,除了供咱自己吃以外还可以带到集市上卖好多钱呢。看样子咱好日子也不是梦了。”
“其实我觉得现在过得也是好日子啊?”我也搬一张板凳坐下来。
父亲摸摸我的头,笑道:“你啊是不懂。过上好日子,是要像城里人那样,不用种田,烧菜烧饭一日三餐都有好多仆人伺候。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也再也不用下田帮忙,认字不是我来教,可以在私塾里或者干脆请先生来家里教书,那才真的叫好日子啊。”
好日子?好日子就是可以读书吗?可是我看乡里那些没中举的秀才也不是很寒酸吗?
这个疑问是放在我心里的,我并没有说出口。相信父亲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小孩子还是不要参和了。
夕阳西下,看着红日在这座从我出生起就伴随着我,令人感到安全的雁荡山上,一寸一寸沉下去。我相信,太阳明天早上,它还会再从雁荡山头爬出来,投下曙光的。它的存在也令我有一种安全感。
居然有种迷之感动?
后院的小弟弟哭喊了一声,母亲今天到镇上去卖鸡蛋了,父亲只好站起身,拿着刚才用房子台阶缝中生长的草编的蟋蟀去哄小弟弟。
然后是扑通一声,再是小弟弟有一声更凌厉的哭喊。是小弟弟挨打了吗?要不要去劝劝呢?我站起身。
但是小弟弟的哭喊也只是一声便停止,可是也没有听见父亲的训斥声。发生什么事了?我停住了脚步。但是也实在没法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还是去看一看吧?
我的脚步离后院越来越近,已经走到后院的门前了。跟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心中泛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将手放在蛀有虫洞的木门上,欲推未推,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浓稠,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嘎吱”被虫子蛀空的木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被推开。
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开始肆意弥漫了,随着门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然后我看见了地上一滩红色的液体。
是红花油倒在地上了吗?但是看起来却是有些浓稠。
再把门打开一点,我看见了——爸爸和弟弟的尸体。
爸爸的眉心有一道刀伤,是一击毙命。可是弟弟身上是血肉模糊,看了是身中数刀。
我看见他们的脸扭曲着,眼睛大睁,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死不瞑目。
一种很尖锐的叫声突然从我喉咙中冲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没发出任何指令让喉咙尖叫,但是它就是在尖叫。
同时,我看见了两个黑色的身影落下。
“哟~找到了。加上这个正好78个人。全村人都杀了,就剩这个了啊。”左边的悠闲地玩着手中的飞刀。
“好了,这个干掉了就快点回去吧。杀人造孽的事情还是不要干太多了,会惹天怒的。”右边的那个抽出刀,踏着轻快的步伐走来。
屠村?那这两个就是要来杀我的喽?不过说回来,隔壁的李大娘和村头的张亚奴家还欠咱家钱呢?整整借给他们十贯铜钱啊!都死了那不就是还不了了吗?那就是亏了?
在这生死关头,我居然出乎意料地冷静,或者是面临将要死亡的事实干脆用胡言乱语来逃避?
黑衣人已经走到我眼前,将刀送入我胸口。就算受到如此致命攻击,我没有任何疼痛。但是死了看来是真的。我的视角在升高,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后灵魂升天?
我为自己还能冷静思考而惊讶不已,毕竟是死了,一般不是像在地上躺着的爸爸和弟弟那样惊惧交集么?
我还在继续灵魂升天的过程,我离地上的两个职业杀手的黑衣人越来越远。我看见他们两个跃上屋檐,在房顶疾驰,甚至没有蹬掉一片房瓦。
不过说起来我临死前看到的画面居然是两个杀手肇事逃逸,以我个人认为是不太吉利的,说不定我的魂魄转世也变成被杀手杀掉,英年早逝了。
这个念头一转,眼前景象变成了一团旋涡,因为看着太晕,我选择闭上眼睛。
我似乎出现了耳鸣,听见了镇上往日热闹的集市,熟悉的小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
还有包子店飘来的香味。
听说人临死前会回忆起生前最美好的时刻,但是奇怪,我可不常来镇上啊?偶尔来镇上,也应该是我当做每年最珍贵的几次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机会。要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其实也没什么,真要说就是日常了吧。
我是个知足的人。
说起来父母应该会出现在我临死前的回忆里的?那就在升天见上他们最后一面吧。
我睁开眼,不再是混沌的大漩涡,是陌生的景象。熙熙攘攘的集市,摆着各种各样我从小见到大的小孩子玩的玩意以及平时的日用品。看来是普通的集会啊。
现在我的视角仍然是在空中向下看,而且人们也完全没发现有一个人在空中。不过,与之前的升天相反,现在是在以非常慢的速度降落。降落的速度的慢,我干脆有些无聊了,干脆观察起这个集市。
这个集市乍看上去也与镇上的没什么不同,但是细心点就可以发现,这个集市太和平了。
镇上摆的集市,总有几个顾客为了价格或者什么事情与小贩争吵不休,而且通常来说两个人都是厉害角色,不乏争吵起来两不相让,最后干脆闹到官府去的。那些市井小混混倒也喜闻乐见,不但会兴致勃勃地观赏这二人相争,而且还会在两边煽风点火。那些城里人真是太世俗了,倒还没有村里人朴实。
但是这里不同,没有人来个大闹集市,那些讨价还价的靠近一点听起来居然还是卖家执意要打折,而买主一直要加钱而在讨价还价。
这些人,很像村里的村民,对人都是坦诚相待的。
然后我看清了村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刻的字:桃花源。